兆興三年,皇後誕下皇子,皇帝親筆題字,賜名“燁”,位尊三皇子。適逢元宵佳節,華月升空,紅燈高掛,皇城裏燈火通明,繁華似錦。舉國同慶的同時,納皇後之諫,減賦三年,特張貼皇榜,以示天下。

百姓得知,無不感慨,帝後情深,皇後仁德,帝君賢明。有帝後如此,是百姓的福,更是蒼生的幸。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三年了吧。

七夜,不,墨哈燁。此刻,適才三歲的墨哈燁正由一堆軟枕圍著。是的,你沒有看錯。由於上次坐在椅上“不慎”摔下後,蘇芩再也不敢讓她坐在高處,哪怕隻是及膝的高度。

這不,她把年前墨哈讚賜予墨哈燁的狐皮毛毯給尋了出來,墊在了已經鋪有兩床錦被的地上。似是覺得還不夠,她又讓紅鸞去尋了十幾隻軟枕出來,士兵圍城一樣圍在墨哈燁四周,生怕她有什麼閃失。

她的這一舉動弄得墨哈燁哭笑不得,前世從沒有什麼事可以難倒她,可如今,看著自己四麵楚歌的樣子,簡直欲哭無淚。

三年來的相濡以沫,讓前世身為冷血殺手的七夜真正開始接受這個架空的兆興王朝,在這裏,她頭一次感覺到了家的溫馨。

隻要有日光透過厚厚的雲層,照射著大地。蘇芩就會像今天這樣,把墨哈燁留在大門敞開的書房中。把所有隨侍的人都打發了去,隻留下紅鸞。兩人一起將被褥、棉襖報到庭院裏曬,不過,每次都是紅鸞曬得多。為此,蘇芩還偷偷在墨哈燁麵前抱怨過幾次。

這還沒有完事。曬完了被子,蘇芩還要去沏一壺茶,再到架上拿一本書,一屁股坐到墨哈燁身邊。與她你一口我一口的細品清茶,再就是將書上的故事緩緩念與墨哈燁聽。有時,是詩書五經;有時,又是史學劄記。或許,在他人看來,蘇芩對墨哈燁太過寵溺。其實不然,一切都隻源於那個元宵佳節。

那日,是墨哈燁出生後的第二日。紅鸞才被一個公公叫了去,太醫就到了,說是來給蘇芩把脈。因墨哈燁身份特殊,蘇芩不敢帶她一起,便獨自走向前殿。蘇芩才走到前殿,吳嫣語的爪牙就潛進了伊水宮後殿。

當時,墨哈燁本是躺在床上酣睡。一歲的小孩子,本是貪睡的年紀,可前世的那點警惕並沒有因此少去半點。那條蛇才遊到離床十來米的地方,墨哈燁就已經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醒了過來。

小小的身軀根本無法在沒有人的幫助下移動,雖然來到這異世才一日,但蘇芩緊張她,她還是知道的,她不想她涉險。她能做的,且做的了得,就隻有眼睜睜地看著那條通體發黑的蛇沿著床榻爬到床上,一步步向她逼近。

直到墨哈燁進到了它的攻擊範圍裏,它才停止前行。它直起三分之一的身體,頸部向內彎曲至75度大小的角,紫黑的信子一進一出,猶如滿弓上的箭,下一刻,就要向墨哈燁撲來。

若不是警戒心強的紅鸞半路折回,從窗口跳了進來,抽出腰間的軟劍,將那已經發起攻勢的畜生攔腰斬斷,恐怕現今也不會有墨哈燁這個人了。

自那以後,蘇芩便帶著她離開了宮中,在尚未完工但也已經有模有樣的燁王府住了下來。

眼看著,明日就是又一年元宵了。和往年不同,這次的元宵是墨哈燁的周歲宴。所謂三歲看一生,這次,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抱病推辭了。

但願,一切都是往好的方向發展。伊水宮

離開三年了,再回到這,隻教人恍若隔世。宮裏的擺設和走的時候一樣,隻可惜,物是人非,過往的種種都已不複存在。

雖然這裏每天都有人打掃,但蘇芩還是又讓宮人們將整個伊水宮裏裏外外都刷洗了一遍。

再過兩個時辰就是宴會的開始了。蘇芩一邊替墨哈燁穿上金色的夾襖,一邊心裏惆悵。

“呀,我說怎麼伊水宮突然這麼大動靜呢。原來,是姐姐回來了呀。”這床榻都還沒有焐熱呢,吳嫣語那極具諷刺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太久沒有聽到她的聲音,如今她又來招惹。蘇芩略微動作僵硬了一會兒,在她腳跨進宮門之前就恢複了正常。

吳嫣語也不等蘇芩說話,自己走了進來,有意無意得扶著腰,慢步向蘇芩走去。也不問主人願不願意,直接坐到了墨哈燁的左手邊。一邊用自己尖尖的指甲劃著雲錦,一邊毫不留情的給蘇芩下馬威。

“姐姐,你可算是回來了。這姐姐不在的這些日子,妹妹既要侍奉皇上,又要主持大局,不像姐姐整日清閑。不過,眼下姐姐回來了,妹妹想著,自己總算是能有個幾天清閑了呢。”

皇後離宮三年,她便獨寵三年,又執掌鳳印,代管皇後之職。分明是自己得了便宜,還要在他人麵前賣乖。

“這是哪的話,奕兒已經五歲,自是不用妹妹整日看管。哪像我,通日要跟在這滑頭屁股後邊,連日沒個偷空的機會。”

自己不過是離宮三年,就真當自己是軟柿子一般好欺負了麼。蘇芩接過紅鸞遞來的茶,嘬了一口,覺得水溫剛好,就捧著茶盞喂了一回來就嚷嚷著要喝水的墨哈燁兩小口。

“母後,燁兒不是小滑頭。”墨哈燁一說話,這茶香便撲鼻而來。

蘇芩佯裝嗔怒,伸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了捏墨哈燁的鼻子。

雖然離開宮中已有三年,但,這並不表示她已經忘了宮中的生存法則。何況,每日紅鸞都會趁進宮拿新鮮的藥材的機會打探消息。也不管她願不願意聽,都會把所有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訴她。她自是知道墨哈奕被墨哈讚送往學士府修學,使得他們母子二人除了宴會節慶之外不得相見的事。

看著她們“母子”親密無間的樣子,吳嫣語就氣不打一處來。吳嫣語本就對墨哈奕被送走一事怨恨不已,卻因為墨哈讚是自己心尖上的人而無法記恨。如今,蘇芩的一句話,恰巧給了她恨的借口。

墨哈奕的事,不提還好,一提,這吳嫣語就再也忍耐不住。整個人失去理智般撲向墨哈燁。

“這便是燁兒了吧,怎麼穿了這麼多。這孩子啊,最怕熱了。來,母妃替你把多餘的衣裳脫下。”

說著,就伸手去扯墨哈燁的衣服。無論蘇芩怎麼攔也攔不住。她是絕對不會放過這次這麼好的機會的。

若不是當年輕信了太醫診斷蘇芩懷的是女嬰之說,墨哈讚又與蘇芩每日同吃同住,即便上朝,伊水宮外也有重兵把守,盯得十分緊,她也不必費那麼大的周章。此番,她是一定要知道這孩子到底是男是女的。

“你在幹什麼!”衣服才脫了一半,墨哈讚的聲音就從門口傳了過來。他疾步走到床邊,將因為他的突然出現而呆住地吳嫣語無情的推開,抱起墨哈燁,替她整理被弄亂的衣裳。

“皇上…”吳嫣語的手從地上撐起,雙手提著褶裙跪走到榻邊。一手扯著墨哈讚的褲腿求饒。

其實早在她進伊水宮時,墨哈讚就到了伊水宮外麵的花壇邊上,之所以一直沒有出聲,是因為他聽到了吳嫣語對蘇芩的挖苦,他想聽蘇芩的回答,才沒有讓宮女通報。就一直傻傻的站在門外,蘇芩的避而不談,讓他心裏多多少少有些失落。本欲離開,卻看到吳嫣語喪心病狂的撕扯著墨哈燁,一個忍不住吼出了聲。

若他不是親眼所見,或許還會敷衍的聽上幾句解釋。而,墨哈燁之所以從頭到尾都沒有反抗,則是因為,她早早的就看到了門外的那一抹明黃。

“出去。”墨哈讚看也不看她一眼,硬生生地撇開了她的手,自顧自的理著墨哈讚的衣裳。

吳嫣語見此,不再糾纏,隻紅著眼眶,滿是仇恨地看了蘇芩和墨哈燁一眼。接著就站起來,勾著絲帕的手捂著嘴,另一隻依舊提著褶裙,以非一般的速度逃離。

三人在吳嫣語走後,安靜的坐了一會兒。

“既然回來了,就住下吧,孩子還小,禁不住來來回回的折騰。”

墨哈讚解下隨身戴著的玉佩,塞到墨哈燁那肉乎乎的連握兩根手指都是勉強的小手裏。而後起身,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時,又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蘇芩和墨哈燁一眼。不管多久,我都願意等,隻是,蘇兒,不要讓我等太久。“這就是三皇子吧,果然是惹人喜愛呢。”

宴會還未開始,一眾大臣的夫人就貼了上來,一個勁的說著好話。

“可不是,皇後和皇上的孩子,怎麼可能差呢。”

又是一個阿諛奉承的,墨哈燁深感無奈,古人就是這樣,平日裏無所事事,就會棉裏藏針。蘇芩本想把墨哈燁抱回來,卻被紅鸞給拉住了。這次的周歲宴,來的,可都是朝中重臣的妻眷。想來,是墨哈讚在給墨哈燁鋪路呢。

“皇上駕到。”

遠遠地就看到墨哈讚在一大幫人的擁簇下朝著筵席走來,在他跟前侍候的,依舊是艾公公。而身後跟著的,則是赫連竫、薄野承、皇甫新、顏書同等朝臣。如此大的排場,看的蘇芩不禁有些恍惚。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真是沒有想到,那些平日裏可謂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貴婦一起發出的聲音竟然比專門受過訓練的公公宮女們還要響亮。

蘇芩回過神,和剛剛扯她衣袖的紅鸞一起跪了下去。

墨哈讚沒有理會那些向他跪安的人,徑直走到蘇芩身邊,彎下身子,扶起她。

“不是早就和你說過不用跪嗎?”略帶薄怒的語氣,無不透露著憐愛。

“父皇。”墨哈燁撲到他們兩個身邊,不著痕跡的將眾人的注意力從蘇芩那引到自己身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