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值傍晚,病房裏到處都是飯菜的香味,何父讓護工將他推去隔壁病房,與眾人吹牛皮:“我兒子忙,不過也太孝順了,非要給我請護工!”
他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教養出高職高薪又孝順的兒子的父親,不知情的人會歆羨,知情的人便玩笑著嘲諷:“我怎麼在這兒住了這麼久都沒見過你兒子,倒是有個小姑娘一直忙前忙後!”
何父說道:“工作要緊,昨天他還說非要來看我,我讓他別來,那小姑娘是他女朋友,很聽他的話,孝順倒也孝順……”
李偉鵬正站在走廊盡頭的樓梯口處朝病房那頭張望,對麵的電梯門緩緩打開,一行家屬和病人從裏頭走出,何洲直接朝他走來,李偉鵬趕緊道:“周峰進了1109號病房,就是八張床位的那個,對了他一開始進的是你爸的病房,你爸現在在1110號!”
何洲點點頭,徑自往病房處走去,經過1109號時目不斜視,剛走到1110號門口,便聽裏頭的何父在那裏說:“……不像我們那個時候,現在的小姑娘就喜歡主動,積極是真積極哎,不過那種小女生就是嬌生慣養,讓她給我倒個尿壺,她還不情願,你這點小事都做不來,還來幹什麼,我兒子的條件隨便找找,至少能找到個比她好十倍的……”
剛說到這裏,突然就聽一聲巨響,“砰”的一聲,將所有人都驚了一跳,視線投向門口,便見病房門晃來晃去,一個瞧起來冷冰冰的男人站在那裏說:“抱歉,剛才力道大了點兒!”又笑著睨向何父,“晚飯吃了嗎?我剛下班!”
何父笑道:“沒呢沒呢!”轉頭朝別人介紹,“這是我兒子,叫何洲,在海山集團裏工作!”
這是何父在醒來之後第二次見到何洲。
回到隔壁病房,他還止不住激動,臉上的笑容難以抑製,他將何洲從頭打量到腳,不住點頭不住感歎。
前一次見到他,何父尚有些昏昏沉沉,如今身體才見好,視線清晰,終於能將何洲看清。不過幾年沒見,何洲已然長成了一個大男人,個子比他還高出半個頭,模樣英俊,穿衣打扮也上檔次,比何輝當年還耀眼,何父忍不住眼眶泛紅,就這樣看著他,一時也不知道怎樣開口,總覺得尷尬和羞愧,擔心他對自己仍有怨恨。
何洲卻沒留心他,一聲不吭地看了看四周,另一張病床一直沒有人住,病房內設施簡簡單單,中央空調和液晶電視,衣櫃和床頭櫃,一張護工晚上睡覺的躺椅,獨衛在進門處。
何洲掃了眼床頭櫃上的擺設,沒見到他希望能看見的東西,頓了頓,他往陽台上走近幾步。
這裏的病房陽台相連,遠處是假山和樹林,樓下無人喧鬧時,站在陽台上偶爾也能聽見隔壁病房的談話聲,何洲盡量放開嗓子,問何父:“晚上想吃什麼?”
何父一顫,終於笑著開口:“隨便吃點兒就行了,你工作辛苦,晚飯要吃的好一點兒!”
打破了沉默,兩人終於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了起來,何洲在話語間盡顯關心,何父不敢問他這些年是如何度過的,隻問他最近如何,工作是否辛苦,見他對自己如此關心,他又難掩激動,險些便要熱淚盈眶,突然就聽何洲問:“對了,我想起來一個事兒,我哥當年有沒有交給你什麼東西,在他出事前?”
何父一愣,“東西?什麼東西?”
何洲說道:“比如什麼本子,信封,或者什麼小件的東西。”
何父不知想起了什麼,微微愣怔後忙往前傾了傾身子,緊張地小聲道:“小洲,有個事兒我一直沒說,我不知道你哥在外頭做了什麼,那幾個月他每天早出晚歸,後來還打算出國,結果剛剛辭職,還沒走成就出事兒了,一開始他的領導還來找過我——”何父的聲音越來越輕,“他問我要你哥放在家裏的公司資料,我全都理給他了,沒幾天他就說還漏了一件東西,我問他是什麼,他又說得不仔細,一會兒說是一疊資料,或者什麼文件袋,或者什麼存儲卡。”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見何洲一直耐性地等著他說完,他咬了咬牙道:“你哥出事前跟我說,讓我那段時間盡量少出門,也別給陌生人開門,你哥受過兩次傷,鼻青臉腫的說是意外,我一開始沒放在心上,後來你哥出了事,那以後家裏頭就麻煩不斷,我三更半夜醒來都能聽見客廳裏頭有動靜,醫生又說……又說你哥的情況好不了,我那個時候太害怕了,所以才……”才賣了一套房子,帶著當時的女友離開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