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楔子

昏暗的天色,連綿的火光,夜如白晝。

金絲楠木的雕梁畫棟,在烈火中劈啪作響,被炙紅得火焰包裹著,逐漸褪敗凋零,化作一堆黑紅的殘骸。

她,一身血紅嫁衣,步履如負千金。長長的裙擺一路拖拽,在火光的映襯下,金絲繡的外袍驟然滑落。紅綢裏衣,襯的身形玲瓏,曲線精致妖嬈,卻像具空殼木偶。

媚人的眼眸,此刻全無光彩。紅唇染血,火光中,那樣絕美無匹的容顏,眉目依舊如畫……

可是,木衲無神,冷若冰霜。

大悲無淚……大哭無聲……

她,站在熊熊烈火之中,不知是否早已失了魂。全然已感覺不到周身火焰帶來的炙熱和灼痛,任舊一步一步,往烈火濃煙深處走去。

血紅的身影單薄脆弱,風吹起衣裙,飛舞著妖嬈無比。可終將是被這無情的煙火淹沒……

昔日的繁華,印證今日的衰敗。碩大的江南第一豪宅,頃刻間坍塌崩潰。如那金絲楠木,再稀有昂貴,遇上烈火,卻也是一同灰飛煙滅……

第一卷

第一章

初春,悠香的芳草滿園,含著一絲微涼的潮氣,透出泥土豐饒的清香。碩大的芭蕉葉搖搖搓搓,一顆如玉珠般清透的露水順著葉脈,弧溜而下,滴落在墨玉鋪砌的石棧道上。

一抹朝陽穿過婷婷嫋嫋的樓宇,無限飛揚的犀角屋簷,閃耀出清雅的華光,充斥著這座巨大的宅院。紫墨色的檀木牌匾,鎏金的“楚宅”二字,彰顯其富碩奢華。

這座江南式風格的獨特宅院位於弘昌國京都,距離皇宮不過幾條街巷而已。宅院的主人楚成,弘昌國頗有名望的富商。家財萬慣不足以形容其富碩的家業,從良田宅宇,客棧酒樓,乃至錢莊當鋪。

平日裏,這座大宅甚少有人出入,隻不過是楚家在京都的一座別院。看管這的是個年過六旬,楚家伺候過上一輩的忠實老仆人,雖空置時長,打雜用度的仆人護院倒是一個不少。

半月前,江南楚家主宅來人捎信,大少爺下月進京來此小住。故而,良伯正命人仔細整理庭院,又添上等文房四寶,翻新綾羅窗幔文案雕床。這宅院原本是華貴不凡,卻因常年的空置,多半顯得有些冷清。

京都繁華熱鬧的街市,琳琅籌措的攤販商品,縱橫交錯而過來往馬車。距今年科舉約半年有餘,雖此,京都大大小小的客棧酒樓卻已往來多鴻儒。

一輛楠木裝飾的馬車,鏤空的花紋雕工精湛。雨花錦包裹的車棚,四角垂下的淡藍色琉玉流蘇隨著馬車前行規則有序的擺動。

“小姐,這京都著實比江南熱鬧。小的初次進京,這可多虧了大少爺。”小書童靈動的眼睛探著車外,黑噗噗的眸子閃著清透光澤。烏黑長發幹淨利落的挽成發髻,豎在頭頂,係了一根與外衣同色的青絲發帶。

一雙素白柔淨的手伸過去,拉上了書童身側的車簾。

“畢竟是皇城,雖比江南繁華,卻不如江南安逸。如此這番,算是平常景象,若是節日裏,想必應當會更加鬧騰。”清晰柔美的話音,透著些稚氣,又不失沉著。

“雙兒,從今兒起,叫我少爺。”

說話之人乃楚顏夕,楚成大富商的掌上明珠。

楚家曆來雖是代代經商,可滿門金主介多是書香。她與同父異母的兄長楚旭陽共同成長,自小就經論文學理四書五經的熏陶,對琴繡歌舞則興趣平平。

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句話,她理解是:應該把所學的才華轉化為人生中得道德大理。古人賢士能出此言,並非輕視女子,應當是教女有方,而非女子就不可博學才識。

楚成四十六大壽,席間江南最有名望的舞姬舞了一曲《鳳戈霓裳》,婆娑舞姿曼妙瑞彩。來客中便有人調侃,江南第一美女的楚顏夕,可否借此吉日也舞上一段。

不料,楚顏夕卻是燦燦笑道“能論文理才是人生大道,歌舞霓裳偶爾賞之,絕妙。歌舞升平乃閑人庸俗之趣。”

此言一出,有人歎息,亦有人稱讚。歎則母,讚則父。

楚顏夕生性聰慧機敏,明知來人用意頗有調侃之意,她卻依舊彬彬有禮。

如此富碩的出生不驕不躁,對待下人仆從也是善賞少罰。更是鄰裏鄉裏頗有名的美人胚子,朱門繡戶德財兼備,又是嫡出的獨女。

如今,年芳已十七,上門提親的貴族,官僚富商那是絡繹不絕,險些踏壞了楚家奢華的雕花門廊。

怎得這楚家千金博學文理,卻是不願接受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千古訓言。

近些日子,每每被娘親安排會見慕名而來提親的官人富商,卻著實無一人能入她眼。

日複一日,楚顏夕甚覺煩躁。每每見那些庸人,一個是垂涎饑渴的模樣,說個話都不連貫。長的稍俊的,骨子裏卻是一包稻草,平淡呆板毫無生趣。若要以後長相相對,還不如出家當尼姑算了。

正好,幾天後,大哥要去京都與眾多趕考的好友相聚。她立馬找了個由頭纏上楚旭陽,非得一同前往。這大哥好似救命稻草,楚顏夕那無辜淒楚的小模樣尤為討人憐惜。於是,楚旭陽隻好瞞著父親母親,帶她一同前往京都。

江南一帶,幾乎人人都知楚家有三貴,富貴,人貴,博學貴。不過,非常匪夷之事,楚家有一則莫名的家規:楚家曆代主家男丁不準參加科舉!

雕花楠木馬車,穿過數條繁華的街巷,緩步停留在楚宅別院門口。良伯已早早候在院門外,見狀即刻吩咐手下仆人恭敬上前放置短凳。

“小的良伯,再此恭候少爺。”

“這位是?”微附著身子,良伯恭敬施以一禮,抬頭見馬車上下來不止一位主子。

雨花錦的車簾掀開,精致暗紋綾羅長靴穩當緩慢踏上馬蹬。一身鵝黃的長衫,麵容俊朗出眾。楚旭陽剛踏下馬車,隨即朝良伯附以淡淡一笑,溫雅有禮。

“哥,出行之前,我已與你說好,這次入京我要做男兒妝扮。即便是良伯,也不能知曉,你就說我是爹爹遠房表弟家的外甥。此次是為上京科考,暫住楚府。”楚顏夕則是一副男子扮相,淡藍色長衫廣袖,梳著一頭馬尾幹淨利落。才踏下馬車,大步一邁緊隨楚旭陽身後。

“嗯?這關係是不是有些太複雜了!”楚旭陽微微轉首,伏在她耳邊回道,嘴角勾著笑意:“可你這扮相……太不用心了。”

“……”

如墨青絲簡易的挽著馬尾,一根黑檀木雕花發釵點綴其中。淨白紅潤的臉龐未施粉黛,更顯清秀婉約。再加上那淡掃的柳眉,紅玉般水潤的雙唇。

隻要不是眼力差的都可以看出她是女扮男裝!

踏入廂房,丫鬟正有序的整理行李衣物,回頭看了一眼楚顏夕,卻見她微皺柳眉,傻傻的坐在銅鏡中望著自己。一下摸摸眉,又捏捏臉,透著琉璃光澤的眸子上下打量,著實摸不著頭緒的樣子。

“雙兒,我這裝扮看著與男子相差幾何?”

經她這麼一問,丫鬟呆愣,噗的笑出了聲:“小姐,方才你踏下馬車時,那街上的男子和府內的院衛都盯著你看,就差沒掉下口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