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慧/離宮]月光(1 / 2)

每次從地脈出來總會掉到莫名其妙的地方,關於這一點我早已領教,但勝州祭壇和蜀山故道總也算是堂堂正正之地,誰知這一次會掉到南疆女媧廟,而且還是在神像背後,而且而且神像前還正有人在祈禱。小絮非常開心地偷吃供果,煌在為她打掩護,阿元照例沉默。總覺得是很詭異的事情。從我的角度看不到神像前的人,聽聲音似乎是年輕的女孩子,口口聲聲念著陸大哥,還有提起時明顯不情不願的月緯姐姐。煌為了不露餡毫無顧忌地大開法恩,什麼要求都答應,於是那個年輕聲音輕快起來,開心地說太好了終於不用去找那種讓他喜歡我的藥了。我想都不及想,突然就衝口而出,什麼藥。

煌示意小絮拉住我後迅速打發那女孩子離去,小絮鬆開手有些歉意地問溫姐姐沒弄疼你吧,我搖頭,沒說些這算什麼戰場上如何之類的話,向外張望,時間短暫得不容遲疑,就這麼衝了出去。

總覺得,似乎……錯過的話,可能就是一輩子了。

後來忍不住一遍遍想,當年所謂的錯過,是否真的隻是單純指她口中的藥。

煌整天暴力女暴力女的喊得人智力退化,追去時我還不知道她是什麼模樣。南方的陽光過分燦爛,在石子路上一跳一跳,我沒有細想,直接喊出聲,你,站住。

真的有人停下來。女孩子十四五歲,有悲哀無法遮擋的快活眼睛,粟黃色半長發,穿著花花綠綠的苗疆裝束,赤足,背著一捆刀劍,陽光歡快地跳躍。

對她最深刻的印象,應該便是這一瞬間。以後種種,似乎總被月光冷淡罩上朦朧紗霧,不能清晰。

簡單的交談,她就肯推心置腹,什麼都說出來。她叫離宮,住在離此不遠的兵器店,又提起她的陸大哥,不情不願地說月緯姐姐。我想都不想就開口問她是不是喜歡那個陸大哥,少女承認得那般坦然。

我素來討厭那些矯揉造作的女子,總覺得她們扭扭捏捏過於小家子氣,卻莫名喜歡眼前的女孩子。分明這般羞澀,卻可以坦白承認自己的心情,開心便開心,難過便難過,有簡單的世界,不存在那些曖昧的情緒。啊,是的,我討厭那些曖昧的情緒,什麼惆悵,什麼踟躕,太不爽快。隻是這一刻,自己的心情,居然可以劃歸曖昧的那一類。

有些事情,是很奇怪的。看別人時,似乎定要自己經曆過,才能明白其中真意。就像很久以後阿元離開時對我說保重,我想起小絮詳細講述我不曾眼見的事情,魔界之門事件結束後思堂送星璿入地脈,那句遲疑得絲毫不似他風格的保重,才忽然明白。然而這些事情,似乎又要看過別人同樣的經曆,才能明了自己的心思。於是一直到自己和煌講話時瞥見小絮眼裏一閃而過的受傷,才突兀地發覺,愛的那個人用那樣的口氣提另一個人時,自己的心情,應該是這樣。

當時我卻隻能因不明白的心思而厭憎自己,伸手環住她的肩鼓勵她,又問她之前說的藥,對她說我喜歡的人多麼高大威武強勢,聽她講關於飛蓬夕瑤的事情。很美的故事,可是總覺得似乎帶著憂傷,如月光下淒迷螢火。

後來在地脈中真的見到。傳說中喚著飛蓬夕瑤的光點,美麗女子和她憂傷故事。我猜想被她那樣愛戀的該是如何出色的人物,回憶之前看到的她殘存思念化成的飛蓬,忙於戰鬥未及細看,依稀記得是銀衣黑發的英氣男子,似乎還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笑意。而我終於無法想像夕瑤是如何愛了那麼多萬年,神魔的時間概念與計時單位大約都是很恐怖的東西。如我這般凡人,不過幾十年光景,執念或許仍在,也僅僅隻是執念罷了。

再後來還有一次,煌說新安當的景老板是徐掌門舊識,或許知道掌門行蹤,於是帶著幾個人跑到渝州去。閑談中我無意提起此事,並再次強調我喜歡的人是如何威武不凡如何強大就像傳說中的緋發魔尊一樣,一刹那氣氛如此詭異。景夫人倔強地別過頭去,發上玉步搖輕微顫抖,景天僵直站著,一句話都說不出。慵懶倚榻的黑發女子著一襲廣袖流仙裙,年代久遠的宮廷衣飾柔和優雅,卻是張揚鮮豔的紅色。聞言她笑倒在有同樣容貌卻著水藍衣裙的少女肩上,幾乎喘不過氣來,好容易止歇,向我正色道,小妹妹,你眼光是有的,可惜少了幾分……被藍衣少女一扯衣袂便停下,笑著伸指撫弄同伴水藍色的長袖,又說,可惜了,你若真是喜歡那位魔尊大人……嗬嗬,夕瑤的藥是真的也沒用呢。我問為什麼,她卻不肯答了。

這些都是很久以後的事情,雖然……並不夠久。可是當時,我不知道。

那天晚上我和煌小絮還有阿元依約去找她,點點熒光在夜裏閃爍。天際一輪圓月,月光卻不夠清朗,朦朦朧朧像罩著層霧,夢中一樣。

那天晚上所有的事情,都像是做夢一樣。

我不明白發生了什麼。我不記得了。我和煌他們一起進入月光城,月光冷淡隱約。月緯和風靈獸離開了,月光城消失了,陸北亭死了,離宮……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