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中午了,還是沒有出太陽。這場雨從三天前開始下到現在還沒有停下來的跡象。這裏的人除了陸漫漫以外都皺著眉,顯然是被連著幾天的陰雨弄得心情陰鬱。雖然陸漫漫一向很喜歡雨,但是今天心情也好不到哪裏去。
高考最後一門英語考試剛剛結束,所有人似乎都有點被這戛然而止的終點嚇到了。一切就好像是在坐過山車,在製高點尖叫了一下就什麼都沒了。雖然中途有過抱怨,有希望快點結束,等到真的響起休止鈴,卻一個個都愣了。
陸漫漫用手掌隨意擦了擦車座,抹掉了積留的雨水卻依舊不能坐人。她落雨的天空,大塊大塊的烏雲放肆地打破天空本身完整而純粹的灰色背景幕。雨不停的墜下來,像是有誰做完酸堿中和滴定實驗後忘記關了用具。
“給,你最喜歡的可樂!”許依瑤故意把一聽剛從小賣部冰箱裏解放出來的可樂貼靠在漫漫的胳膊上,她知道這種會透過表皮細胞不斷滲透的泠冽的冰涼比嚴冬最刺骨的寒風更能驚醒沉陷在迷懵思緒裏的陸漫漫。
陸漫漫接過可樂拉開,抬起頭大口大口地喝下去。大強度的吞咽動作還是趕不走陸漫漫腦海裏一直在回放著的剛才英語考試的一幕幕場景。枉她一向自負英語狂人,這次在閱讀題上真是猶豫了很久,筆尖在選項前徘徊而遲遲不能落筆,最後也是吐出一口氣賭了一把。很多可樂漏出來淌過嘴角落到手背上,她抬起手,無所謂地用舌頭碰了一下有冰涼感覺的位置。
許依瑤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她這麼大大咧咧甚至有些粗俗的動作了,雖然已經習以為常,還是假裝大驚小怪地豎起大拇指,說一聲“霸氣~”。然後又恢複嚴肅,語重心長地教育她:“我有告訴過你以後要注意形象吧!”
“哦。”陸漫漫沒心沒肺地應了句,該怎麼樣還是接著怎麼樣。
陸漫漫記得自己三年前這樣喝可樂的時候總是被班上其餘的女生嘲笑,但是她們也就隻是笑過之後更加疏遠自己。又一個讓人不能忍受的壞習慣讓她們可以更加理所當然、毫無愧疚地排斥她。陸漫漫還記得就算是爸爸媽媽看見她這麼喝可樂也隻是拍開她的手,罵一句“誰教你這麼沒教養的動作!”卻從來沒有人知道仰起頭可以讓眼淚從隱處滑落,大口吞咽可以掩蓋掉粗重的呼吸聲,低下頭保持水平可以讓多餘的眼淚垂直掉落不在臉上留下破綻。
三年後的今天,一切似乎都和原來出奇的相似,隻是身邊這一群要告別的人變了。三年後的今天,身邊站著許依瑤,她懂陸漫漫所有的心事,就像陸漫漫也可以通過她眼神裏不經意流露出的神色判斷她是憂鬱還是欣悅。所有的人,像是一株株金色的向日葵,在度過了跑得比兩隻老虎還快的三年青春歲月之後,終於不再對著同一個太陽抬頭仰望。
高考就像過山車,刺激了一下就過去了。十幾歲尾巴上的三年,芭蕉綠了,櫻桃紅了,就連流光把大家拋了。
陸漫漫抬起頭看看許依瑤,問她:“許,我們就這麼畢業了嗎?”
許依瑤看看她,沒有回答,而是說:“突然好想唱樸樹的《那些花兒》。”
雨打到車棚上的聲音突然變大了,沉沉的聲音一下把許依瑤之後說的話淹沒了。
陸漫漫轉過頭喝下一大口可樂。她一向不喜歡這種沉悶的聲音。
一句句濕漉漉的歌詞從許依瑤的喉嚨裏掉落出來,“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他身旁,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
陸漫漫突然記起來拍畢業照時候的場景,大家都擠在一起,太強烈的陽光和太炎熱的氣溫使所有人都更加煩躁。所有人在強烈的光線裏排著隊,有一種感情決了堤,一種文字所無法描述的感情。可是卻不能從照片上看出分毫,似乎每個人都笑得很開心很開心,於是許依瑤生動地形容像是一群苦中作樂的傻子的集體照。林亦棋則說那隻是因為還沒有人明白,那些所謂能夠永遠在一起的天馬行空的想法隻是出於單方麵的留戀。
“哢嚓”一聲以後,一切定格,再然後人群作鳥獸散。
畢業照和成績單何其相似,照出的都是我們在空中的留影。定格時有些人恰好在最高點,有些人卻在低處。拿到照片後大家神情各異,有人歡欣雀躍,有人黯然神傷,但它終究是一張不能否認的憑證。
有的人匆忙地趕回教室搬出參考書繼續暗無天日地做題。有的人故意放慢腳步不想太快回到教室。不過也有像陸漫漫和許依瑤這樣的人,跑得飛快到教室卻不是為了做題而是為了去享受教室裏陳年的空調吹出的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