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的小姑娘,車子開得快又穩,我坐在副駕駛都沒有絲毫顛簸的感覺。忽然想起小辰那樣容易暈車的人要是有個這樣好的司機就能少受不少罪。可是,這丫頭就算沒有建築天賦也不會淪落到給人做司機吧……
回去的時候小辰自然不在。家裏空蕩蕩的。我最近忙著畢業設計,很久沒回家。小辰一個人似乎把家當成了旅館,洛歡試圖打開電視機發現遙控器沒有電池,我想給她倒杯水發現飲水機裏的水都空了。冰箱裏什麼都沒有,廚房收拾的整整齊齊,桌子上都蒙了灰塵。
洛歡開玩笑,說這哪裏是人住的地方。
我聽了心裏難過。
淩氏偌大家產都係於小辰一人身上,而他不過才二十一歲。公司的事他從不讓我插手,我的性子也不適合商場沉浮,身為哥哥,幫不了他什麼也就罷了,給他的關心怎麼能這樣少?
送走了洛歡,我開始收拾屋子。本來還想再做頓晚飯給小辰,收拾了屋子卻已經累得頭暈,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的功夫就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身上蓋著外衣,看門口的鞋子知道是小辰回來了。我看了看表已經十一點,猶豫著要不要上樓跟小辰打個招呼,就看見黑暗中有個人影從樓梯上下來,悄悄的走到廚房邊上的藥櫃。
我喚了聲小辰,他愣了一下,開燈,說哥你醒了。
兩年前的事情之後,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了誤會。但畢竟疏遠了那幾年,因而他一聲哥我也會欣慰很久。
我走過去,聞到了他身上的酒味,也看清了燈光映襯下那張蒼白的臉。商場之上,應酬喝酒是免不了的。原本男人喝些酒也沒什麼,可他的胃實在經不起酒精的刺激,隻一小杯酒也夠他痛很久。
他已經找到了藥,到飲水機去接水,似乎這才發現裏麵空了,愣了一下然後走到洗手池旁。我攔住他,他說洗手池的水也是經過淨化的,可以喝。
我忽然想到,以前那些我不在的日子他有多少次是靠洗手池的涼水服藥的?我念了研究生之後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宿舍,病了的時候好歹有舍友端茶倒水,可他卻是一個人。
這才發覺命運對他是多麼不公平。我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職業,他卻要放棄鋼琴和漫畫去和一群在商場打拚了數十載的老家夥們爭一個你死我活。
可是,我能做什麼呢?
父命不可違,天性不可改,血脈不可更。
我連要求幫他一把都不可以。
沒有讓他喝水管裏的涼水,我讓他上樓去,然後洗了小鍋燒水。
端了水杯送上樓的時候,他似乎已經挨不住胃痛幹吞了藥片窩在床上休息,我叫他起來喝口熱水,他搖頭說喝了會吐,很累想休息。
我給他關了燈,回到自己房間,心裏堵的難受。沒有喝水,學著他的樣子幹吃藥片。
我這才知道,原來幹澀的藥片是那麼難以下咽。
小辰,我虧欠你,實在太多。
想來這一生,虧欠的人不多,但凡是欠了的都是此生無法還清的。
小辰是一個,葉嵐是另一個。
時至今日,想起她已經再不會那般錐心的痛。那種感覺就像是心髒病發作之後,悶悶的難受。
穆帆他們都學會在我麵前對那個女子避而不談,其實,並沒有什麼所謂。我是不怕提起她的,因為對她,愛過了,恨過了,也就罷了。
隻不知道,她過得如何?
我是不信佛的,因而也無法為她祈禱。隻是,若真的可以用我的壽命換的她過得幸福些,我是真的願意的。
若是被小辰知道我這樣心思,怕又該嘲弄的諷刺我一句,說我是個聖人。
其實,我倒更覺得於所有人而來,我不過是個罪人。
夜裏十一點半,馬上又是新的一天,時光就這樣滴滴答答的流逝著。
在小辰的房間裏有一麵牆上麵掛著一本掛曆。
這是第三本了。
當掛曆掛滿十本,他的等待就有了結果。
無論那個女子會不會回來,都是個結果。
而,我的結果又在哪裏?
今夜沒有月亮,暮色暗沉間反叫我覺得踏實。小辰認為他活在黑夜,喜歡黑夜,其實我又何嚐不是?
有些時候,一輩子做錯了一件事,便再也稱不起為好人。
黎明破曉時曙光會照亮所有陰暗,卻有些人偏要將自己放逐於洪荒。
小辰如此,我也如此。
切不可再讓她們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