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禮學(2 / 2)

那便是,規矩從來都隻能束縛那些隻能守規矩的人。

回到從馨園,齊主事和劉媼等人便同以往一般迎了上來。

齊主事耳尖地聽到叢從下轎時還在念經似的重複“……客車不入大門,婦人不立乘。犬馬不上於堂(賓客的車馬不能直接進入人家的大門,婦人乘車不可以站著。犬馬不可以牽到堂上。)……”,立刻笑問今日所學如何。

叢從頓時熱淚盈眶,掩麵泣聲道:“悲呼!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已將所學盡數還於夫子。”

齊主事聞言一愣,旋即捏著羅帕笑得前仰後合。

劉媼阿青等人也俱都抿笑,又急忙上來服侍,簇擁著叢從回屋。張羅著洗漱、更衣,一番忙亂之後,叢從方才長長地舒了口氣,爬到早已鋪好軟墊的榻上坐下。

齊主事看她軟軟地歪在軟墊子裏,坐沒坐相的樣子,揶揄道:“娘子才歸家便已將一日所學又奉還於夫子了?”

叢從自己揉著腿,可憐兮兮地怏怏道:“實在累極,且允我歇會兒罷。”

齊主事微笑搖頭不語。

阿青便在叢從腿邊跪了,輕輕幫她揉捏。

叢從回了她一個微笑,抬頭又看齊主事,見她已笑著低頭撚了針線,不知在縫製什麼,便默默地細看,手掩在袖子裏悄悄又仿學那撚針拿線的姿勢。

此時已近申時中,眼下冬日雖過,正逢春時,仍是晝短夜長。眼見太陽即將西落,從馨園中諸人也都忙碌著晚膳事宜。屋裏便隻叢從與齊主事、阿青三人。

一室靜寂。

齊主事一雙巧手穿梭於針線之間,叢從眼中暗藏豔羨,半響暗暗歎息一聲,收回心思,吩咐阿青去取書過來,待得剛說完,忽然見阿碧正抬腳進屋,恰恰也聽見叢從的吩咐,一怔,便一時想起今早之事,於是改口叫阿碧去了。

叢從眼下已念完了三字經、千字文等,正讀《詩經》。

翻開首頁,便是耳熟能詳的《關雎》,可惜,叢從真正熟悉的,也隻有第一句。默默將整首詩念完,又在心中默默記憶,感覺記得差不多了,方才出口念出。沒辦法,古人可不是現代考語文試題,用筆作答,他們習慣吟詩作對,便是要將詩按照韻律吟誦出來。

叢從已在今日白天路過書塾時,偷偷駐足聽了這首《關雎》,這時倒也能像模像樣地搖晃著學念出來。

於是,等劉媼一腳踏進屋內時,便聽到叢從搖晃著腦袋吟誦:“……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齊主事頓時側目。阿碧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

而劉媼則一時呆愣,待回過神來,捶胸頓足,“娘子這是念的甚麼?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真真是混賬言語。自來隻有男家求女家的,哪家的淑女會去求君子?”

劉媼不曾讀書,不認得字,自然也不曉得“求”與“逑”不是同一字,但無奈這兩字在此處的意思偏是幾近一致,倒也不曾誤解。

叢從還未反應過來,並未發現自己口誤,聽了這話倒是一愣。還是齊主事和阿碧提醒她,方才知道適才將“君子”與“淑女”念反了。一時默默,又將這一句反反複複念來,竟是發覺怎麼念都順口,一不留神就會念反。

反倒是後麵新學的幾句半點不錯。

頂著眾人的目光,叢從訕笑一聲,尷尬辯道:“奇了怪了,我昨日還念過,沒錯的啊。今日不知怎麼了。”

劉媼聞言頓時又捶胸頓足,“這可怎生是好,昨日未去閨學學禮,尚是君子逑淑女,今日去了閨學,回來便成了淑女逑君子。這……這閨學,可都教了些甚麼?如此,如此,這閨學……該是不去也罷。”

叢從頓時囧然,她對不起禮塾夫子啊。

不過,劉媼的反應也太大了吧。

叢從看著劉媼這副樣子,頓時有些莫名,便癟嘴茫茫然道:“不過一時錯口罷了,媼何必這般緊張?”

劉媼一聽,急聲道:“旁的可以錯口,這個如何可得?若是……若是……”吞吐說到此處,外麵恰恰傳來阿藍的聲音,劉媼便深深地看了叢從一眼,又張了張嘴,終是皺著眉頭頓足道,“娘子須得速速改了才是。”言罷,方才急急轉身出門。

叢從一時愣住,一時莫名,一時又覺得劉媼似乎有話要說。便不由自主地轉頭看齊主事。

齊主事便也放下了針線,看過來,思索一下,才要說什麼。

豈料,就在這時,卻聽外麵傳來一陣惶急匆匆的小跑聲。

屋中諸人俱都轉頭看去。卻見阿籮突然出現在屋門處,扶著門框,胸口急喘不已道:“……郎主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