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子珩降落在寒封一片的盡玨仙府內,地府鬼差也已隨後到了府外,但仙府裏有那人的一魂一魄,強悍驚人,加上龍宮至寶幽晶冰玉在此鎮壓,一隊十多名鬼差不得其門而入,隻得守在府洞之外,設法突破結界。
盡玨仙府之中,雪山環繞,舉目望去盡是白茫茫的隆冬景致,雪地裏孤伶伶立著一座鏡樓,樓上有那人最喜愛的水色紗幔。
沒有一絲風,淺幽的紗幔卻劇烈翻飛,強悍霸盛的仙氣,正在洶湧著,蠢蠢欲動。
來自清旒和離汜兩位神殿仙使的靈力,果然是被紗幔後散放出的仙氣壓製得愈來愈弱了。
縱身一躍,子珩竄上了紗幔旁的欄杆,空曠的鏡樓裏隻有一座巨大鏡台,那鏡台卻已失去了鏡子的功用。
它不能照人,卻停留著一幅永遠不變的寫實畫麵:鏡裏是一個與真人同高,姿態颯爽,英氣遄飛的戰神!
那人略略垂首,麵貌掩在如火焰跳動的紅色頭盔裏,隻見形狀分明如菱的薄唇上還勾勒一笑;右手握住一把刃尖垂地的長刀,皓光鋒利如鏡,銳色逼人;足踏碧色鱗靴,直護至膝;玄色的堅韌甲胄裹緊了精壯卻優雅的身子──
鏡台中的一切都已凝結,戰神的生命也已永遠凝結了。隻有那並未紮緊,垂在他右耳後的一綹淺褐長發,正急迫地競相飛出鏡麵,仿佛已忍不住要奔向永遠的自由。
清晰的霸氣,就從那綹狂傲的褐發上不斷洶湧流泄!飛揚的發,讓鏡麵上的人影更加真實,真實得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從鏡子裏走出來。
那綹發,是他飛魂散形後,唯一留在這世上的東西了。
「我用你的發,扣了你的魂,這麼多年……你不開心了,是嗎?」
子珩緊閉聲息,一步、一步緩緩走近鏡台,直到褐發揚上了他的臉,霸氣順著長發,割傷了他。
他卻沒有停下來,而是直到胸口抵上鏡台裏那人胸前的護心鏡,雙眼正對上他的輕柔淺笑為止。
「不論你再怎麼怨我,也不讓你走。」
閉上雙眼,他撫著那人的臉頰,幾十年前不敢做的事,現在都可以做了。
然而,鏡台清冷淒寒,響應子珩的,也隻是隨著褐發向外奔湧沸騰的靈氣,在他的頰上、頸上,劃出一道又一道細密的傷痕。
「我更不會讓你被奪走。」
子珩抬頭回望洞府外的雙眼,瞬間爆耀血紅。
「龍子,切莫為難咱們,請把尊者最後的一魂兩魄給交了出來,讓尊者好生進入輪回吧……」
鬼差頭領在喊話之中,顯然對於十二龍子的身份仍然極是忌憚。
眾所周知,在六十年前,那人於仙魔大役之中,發狂戰死以後,十二龍子身上的強大修為不知怎麼了,或許是因為失去了亦兄亦師亦友的那人,過度傷感,以至於靈力頓時減弱了五成不止。
於是,玉帝一心憐憫,對龍子後來日益張狂任性的行徑,總是睜隻眼閉隻眼。
鬼差們對於一個已六十年沒與人動過手、修為又大減的出格仙人,自然覺得不過是手到擒來、勢在必得的簡單事,隻不過,眼前這不知何人設下的結界,以及屆時要拘收那人連死了以後都還蠻悍至斯的魂魄,是有些麻煩。
然而,鬼差並不知道,他們如此明目張膽地向子珩索討那人,卻已犯了子珩的大忌。
結界確實越來越削弱,連鬼差的聲音都隔不住了。
「既然被發現了,我拿來鎮壓你的靈力……就還我吧!咱們再換個地方藏身,尋個無人打擾之處,好不好?」
柔聲方褪,子珩一翻手,往鏡子裏的戰神像輕輕一抹,手腕所到之處,強大的靈光逼人,全都竄進了他手上。
頓時,他手中緊握住一把深紫清透的銳角長戟,渾身戰芒大盛!
鏡台消失了。空中顯出一座斜斜浮空的水晶冰棺,棺裏,躺著一個身著白衣,左手握拳橫胸,長褐發靜靜垂肩,麵色蒼白卻寧定微笑的俊秀男子。
唯有菱唇,依舊淺紅嫣然,好像整個天地間,他什麼都已不在乎,隻餘下了這一絲輕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