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不能控製自己的手,再次伸向桌上還擺著糖的小盤,正要多拈一塊糖放進口中──
「姑娘,喝了茶,不可以再貪吃糖了!」一個陌生的斥喝傳來,讓她震了一震,頓時驚覺自己的異常。
容容抓住師兄的袖子,猶如大夢初醒,被自己的失態窘得臉紅。「誰?誰說的?」
循聲看向樓梯邊,站在子珩身旁的那個年輕男子,正摸著自己腦袋,傻楞楞地笑著又開口:「是我娘說,喝了茶還吃糖,這樣會壞了茶的原味,要在飲茶前就吃才對……」
討厭!討人厭!和臭小蛇在一起的人,果然都像他一般討人厭!
容容隻覺得心事仿佛被這二愣子戳破了,大剌剌地攤在眾人眼前,羞得直跳腳。
見她還是把茶喝了,子珩也不多說話,拍了拍殷天官的肩頭就走。「天官,別忘了咱們還要去找客人呢,沒空和這個大小姐胡鬧。你說剛才看見他?那人是走向哪裏?」
「哦,我方才還見他走向仙客居的上房。」
「那就快走了。」
臨走,殷天官似乎忍不住仍想把話說完:「姑娘,你那茶碗很貴的,別再像剛才一樣用力磕碰了,會缺角!」
「好了天官,你再說下去,她就要殺人放火了……」子珩大笑,用力把殷天官扯了,走向客房去。
容容暴跳如雷,正要追過去,卻被師兄一把拉住,按在位子上。
「容容,你何必氣成這樣?」惇和歎了口氣。
「師兄!你沒聽見那兩人根本是一丘之貉,那樣奚落我?」
「……其實他沒說錯,你看。」惇和揉著自己的眉峰,拿起精致的白瓷紫釉茶碗,一翻。
本還美麗無瑕的白瓷,竟從碗底開裂了一道小縫。
淡然地應承了掌櫃,金昔默默走回自己訂下的房裏。
上品茶精藏在這裏,他永世的妻也在這裏,用封印過的朱雀之力,守著那片珍品茶餅。
金昔撫摩著桌上的黑色珠子,眷戀不已。「卿卿,那女子真好,就像以前的你一樣,五感靈敏。你……可喜歡?」
那位客人並不難找,一路順著茶香就尋到了。隔著房門,殷天官將訂單明晨可送達仙客居的事說了,那人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喜悅,全然不像當初在殷記攤子前的沉鬱。
「如此甚好。我姓金名昔,明日辰時,就在這仙客居二樓雅閣候著。」房裏的男子仿佛在笑:「倘若時辰正好,我的妻子……或者明日也就到了。」
走出仙客居,天已向晚,龍子私巡而造成的布雨也早就停止,在雨後清新的好水好景中,子珩卻是若有所思。
那人,果有古怪。
愈接近那人的居所,他就愈感受到除了茶香之外,房裏還有別樣的氣息。像人,又不是人。
像是用人去封印了什麼凡軀不該碰觸的力量。這讓他想起一件不願再回想的事。
和神器有關的一件瑣碎往事。
他雖然和月容不對盤,但卻與惇和天君、與月容的師門並無宿仇深怨,此二人既是奉命追查朱雀之眼,必定是循著正常管道而入世,身上的仙力至多僅剩三成,而那個看似凡人又不像凡人的鬥茶師,行為舉止卻是處處透著古怪,給他倆一個勸告也不為過。
「天官,你回去吧,方才那二人是舊識,我想起還有話與他二人說。」
「好。」殷天官毫無疑問,點點頭便自去了。
殷天官被夕照拉出的頎長背影,顯得挺直不屈。
子珩佇立仙客居大門外,細細凝視著那個背影,直到它變成了一個小點,隱沒在昏黃的殘色裏。
如此熟悉,卻又那樣陌生。
風裏,吹散了子珩一聲輕歎:「天官,你畢竟是你……再怎麼像,也不是他。」
當子珩重回雅閣時,容容和惇和仍在反複端詳著那裂了的瓷碗,正設法用自己身上僅剩三成的法力補救。
不過,看來是徒勞無功。
「可需要幫忙?」
看見子珩又施施然走了回來,容容幹脆雙手環胸,撇過頭去,來個相應不理。
「子珩身上的法力……足以修補此物?」惇和將瓷碗遞給他,眼神裏卻有淩厲的疑問。
「咳,嗯,試試,或許有用。」接過碗,子珩也隻能幹笑,一旦回話了,那就叫私自下凡,不打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