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過後已經有五天了,我沉寂了五天,也龜縮了五天,似乎想要把自己也同時埋葬掉。我常常呆坐著望著天邊的浮雲,腦中一片空白,然後仿佛一眨眼,天空就陰暗下來,星星代替了白晝。
似乎,我忽略了身邊所有的一切,也包括了我自己……
“影?”一隻手忽然搭上我的肩膀,不用回頭也知道那手的主人是誰,甚至我也可以想象的出他臉上那苦澀而憂傷的表情。樹,我的小弟弟,我知道他是怎樣的擔憂,但是,他那急欲表達的關切反而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忘了葬禮那天你說過的話了嗎?”樹更放肆的扳過我的臉。
我皺皺眉,微微掙了幾下,終還是放棄了。望著樹那泫然欲泣的臉,我不由重重歎了口氣。“放開我,樹。”我拍拍他的手背。“我沒事。”
他激動的抓緊我左右搖晃。“你怎麼會沒事,你這個樣子……”
感覺到他手指的溫度,還有那深深嵌入血肉中的疼痛,我有了片刻怔忪,為什麼樹要如此的激動,為什麼要為了我如此的痛苦。
“醒醒,影。”他垂下頭,語氣中終是帶了一分落寞。“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為什麼不告訴我,你不是說我是你的家人嗎,那為什麼你不讓我分擔你的痛苦呢?”他忽然用力把我擁進懷裏。“求求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我好怕……”
我安撫的輕拍著他的背,那頭亞麻色的短發柔順的在我的手指間起落,這是依然帶著稚氣的發絲。“樹啊,你想我跟你分享痛苦,可是,就連我都不知道要痛苦些什麼,又怎麼要跟你分享呢?”我在心底低聲歎息。
“樹,我想自己走走。可以嗎?”我慢慢離開他的懷抱,望著他的目光有絲迷離。從來沒有一刻,我如此的渴望孤單,渴望一個人的孤單。
他的眼中閃過如此明顯的傷害,是因為得不到我的認同嗎?這個孩子還是如此沒有安全感啊。“抱歉,樹,可以嗎?”
粉嫩的嘴唇被牙齒咬的蒼白一片,眼中的光亮也逐漸熄滅,樹的手終是放了下來。
我起身,彈彈被草葉潤的微濕的衣角。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抱歉,樹,此時的我已經無力去顧及你的感受了。我,真的好累。
地麵帶著雨後固有的泥濘,我漫無目的的腳步聲在寂靜的森林裏,顯得格外的孤寂。我輕輕呼了口氣,看著那白色的霧氣在唇邊凝結、擴散,心中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這裏,還是這樣四季分明,也許就快要下雪了吧。
不遠處的山坡上,一幢小木屋靜靜的立在那,滿身的蕭瑟,滿身的滄桑。那淺色的原木花紋早已斑駁不清,間或還有幾抹深紅固執的留在窗楞上任憑如何擦拭也無濟於事。我走上前去細細摩挲,這裏,就是我曾經存在的見證,我仿佛看見那拿著畫筆的小小身影,雀躍著想要為這房子添上屬於自己的色彩。當年曾經歡笑著相互依偎的一家人,如今還剩下什麼呢?不過是,一座空蕩蕩的殘舊木屋罷了。
房門是虛掩的,隻一推就開了,屋子裏許久沒有人住,空氣裏也彌漫著一股潮濕腐爛的味道。屋子裏空蕩蕩的,連唯一遺留下來的一張木桌上也積滿了一層灰塵。
打開窗,一陣寒意撲麵襲來。我站在那兒,望著天空的浮雲,忽然間覺得整個人也變得空落落的,似乎有什麼極重要的東西從我的生命中逝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臉上一片刺骨的冰寒,伸手,卻發現滿手的水跡,我有些迷茫的望著自己手上的痕跡,這是什麼,為什麼隻是望著,心,就變得無比沉重,隱隱有種撕裂般的痛在身體裏蔓延開來。
我轉身在桌邊坐下,卷縮起身子,任滿頭淺藍的發絲與桌麵的灰塵糾結。忽然間覺得那些遙遠而模糊的回憶,逐漸清晰起來。原來,我的生命,我的一切,根本就不曾遠離這裏。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模糊的輕歎,我驚跳的抬頭,滿心的期望終於在望進那一片似水的溫柔時,重又化作一陣苦澀。是呀,已經逝去了人怎麼可能再回來。他們再也不會有機會出現我的麵前了。
“有時真不知你是堅強還是脆弱。”流渢不知何時來到了我的身邊。
我靜默的垂首,聽著他那清爽溫和的聲音,內心卻逐漸平靜下來。
他輕輕笑著,似乎也沒想我會回答。“你究竟在想些什麼?”他撩起我的發,細心的拭掉上麵沾染的灰塵。“不過,既然如此留戀,不如考慮看看留下來吧。”他平淡的語調,仿佛這隻不過是無足輕重的一件事。
我驚愕的抬頭,正望進他溫柔似水的眼眸,那張完美的臉龐上有著幾近虔誠的笑容。我忽然間僵住了,那一瞬間,我無法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好好考慮吧。”他的手指撫上我的眼角,暖暖的帶著淡淡的桅子花香,亦如那次初見。
“我等你的答複。”他忽然笑的雲淡風輕。“要保重哦,影,我,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