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道地處北境與中原接壤之處,四季風調雨順,因此年年豐收並不算什麼難事。這日麥田裏的麥穗已經將麥稈壓彎了腰,沉甸甸的。但卻沒有一個人去收割。因為有一個消息傳開了:燕雲侯鍾魁將於今日進入衛周城。一聽到這個消息,百姓們紛紛拋下手中的活計,自發的站在路兩邊,想看看燕雲侯到底是個什麼樣。
這麼多年來,藩侯們都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很少有隨意外出的,若不是此次進京述職,濟南道的百姓怕是一輩子也不知道燕雲侯長得是啥樣。
“來了,來了。”人群中有人輕喊道。
一列車隊緩緩駛來,為首一名將領白馬白甲,身後是身穿黑色鎧甲的騎兵們,一輛馬車被擁簇在當中。一切都很簡單,平靜。
百姓們之前還說說笑笑,但很快他們的笑容有點遲疑,因為許多人突然發現,車隊很安靜,沒有喧囂,沒有人說話,在百姓的印象中,濟南道的兵士們即使列隊出發,也依舊有人在馬上隨意交談。那時候,他們永遠都覺得馬上的兵爺們是如此的盛氣。可今天他們才看到了北境的兵馬,才知道不是所有的軍爺都是嬉笑怒罵,喜形於色的。至少北境的兵爺們,在行軍時不發一言,隻有幾乎一致的馬蹄聲和摻雜的車輪的沙沙聲。
前幾刻,還在門前簇擁,興致高昂的百姓,很快便沒有一個人說話,紛紛開始了沉默。有的人甚至緩緩向後褪去,然後扭頭便走。今天,濟南道的百姓真正的看到了何謂西北,何謂燕雲,何謂將軍何謂兵。
於無聲處起驚雷,大抵如此。
人群自然的列成兩道,讓開了車隊。人群前麵是衛周城城主郭期以及一眾官員,郭期看著前麵緩緩而來的車隊,心裏暗然叫苦,由於百姓的散開,整個車隊的氣勢仿佛全都壓在了他的身上,他雖然修儒道多年,但是沙場氣概最是講究一往無前,因此他的儒道還沒施展開便被沙場之氣衝回丹田。身上仿佛有千斤鐵山壓著,雙膝暗暗發麻,似要跪下一般。
但是文武素來不相合,郭期又貴為一城之主,所以雖然鍾魁是武侯,他也不想低頭。於是便死咬著牙,生生將氣勢扛了下來。
左延之看此,輕輕一笑,然後又輕輕一哼。
隻是一哼罷了,郭期卻像是受了大難一般,隻覺得那身上千斤鐵山驟已過萬,竟是一下都扛不住了,立刻跪了下來。
但是郭期畢竟是儒家出生,跪下之後,雙手自然一拱,高聲喊道:“衛周城城主郭期參見聖賜燕雲侯。”
聖賜二字一般是不用加的,因為侯爵之位本就該是聖上欽點,郭期加在此處潛台詞就是:我跪你衝著的是陛下,不是你鍾魁之流。
這時按禮節鍾魁該讓這位郭大人起身了,然而讓郭期沒有想到的是,車隊竟直直的從他旁邊走了,沒有人答話。馬車似乎也無人一般,徑直的走了過去。
郭期臉色漲紅,剛欲起身,左延之便又是一聲輕哼,郭期又沉沉的跪了下去。郭期正欲張嘴叫罵,便對上了左延之冰冷的雙眼,郭期仿佛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情景似的,雙眼突出,往後一倒,活活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