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我總是沒精神，咳嗽日益加重，很多次夜裏憋氣，生生把自己憋醒，嚴重時隻能坐著睡一會兒。
花園裏空氣很好，充滿著遠離塵囂的寧靜。
簡單吃了幾口白粥和小菜，保姆王姐端來了熬製良久的一碗中藥。
那味道著實難聞。比我年輕時在知青點吃過的餿撈米飯更加令人作嘔。
我忍著嗅覺上的痛苦，屏住氣一飲而盡。本以為今日好些了，卻不料喉頭刺癢難耐，仍是喝了一碗進去嘔出來多半碗。
藥汁使我嗆咳不止，靜宜忙為我捶背，“老公，上次那個專家提議做的手術，咱們盡早做個決定吧，好嗎？”
我堅決地搖頭，“不做手術！”
“可是……”靜宜很擔心，“老公，吃了大半年的湯藥，國內名醫也都瞧遍了，怎麼還沒起色？因為咱們一直做的最保守的治療，病灶從沒消失過，如果做了手術去除，我想會好很多。”
我好不容易順了一口氣，說：“靜宜，我還是堅持最初的想法，任何手術都不做。我要保持身體的完整。”
她不睬我，隻捧著電話簿翻找著號碼，一邊建議道，“以前我做生意時結識過一個醫學博士，擅長心肺病的治療，好想現在去了美國不知道能不能再聯係上……”
鑒於她一直對中醫持懷疑的態度，我明白她此刻的想法。
“靜宜，就算你聯係到他，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也沒法千裏迢迢到美國看醫生去的。”
我愛憐地幫她攏攏鉤花披肩，這個女人，年齡與我相差二十幾歲，卻能在我病魔纏身時不離不棄，實屬難得。
“我知道我不該幹涉你學佛……”靜宜突然有些生氣，“那個什麼大師，我始終覺得他是騙子，他並不是真心幫你，而是想騙光你的錢！”
我沒有立即作出回答，扭頭讓侍立一旁的王姐取點水果來，“昨天買的西柚很好，洗淨了削成片給我們送來。”
“好的，吳先生。”
王姐應聲回了屋，靜宜卻不再說話，滿麵慍怒，眉間凝結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凜然之色。看得出，她真得很生氣，不過我不會解釋什麼，保持緘默或許是最好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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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壽將止、氣數已盡”，這八個來勢洶洶的字，是慧覺大師那日齋戒後寫在我手心上的，我們談話也背著靜宜，我不想讓她知道。
“吳先生，恕老衲直言，你所剩時間不多了。”
我倒很坦然，沒顯出驚訝的樣子來，“天作孽猶可違，人作孽不可活，這道理我一向都明白。”
慧覺大師微微頷首，“我之所以遲遲沒有收你為徒，也是這個因由在裏邊。你的病源於你的心，也源於你自己造的業障。”
“大師，可有化解的法子？”我問道，心底裏抱著一絲絲希望，畢竟還有太多事情放不下。
“老衲潛心向佛多年，見過很多你這樣的施主。他們無一不是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卻從不提他們可以為佛奉獻什麼。我雖願擁懸壺濟世的能耐，卻心有餘力不足。抱歉了——”
我雙手合十，表示領悟。
慧覺大師贈與我一串佛珠，“百病皆由心生，看透就好。”
他告辭之前，用指尖在我手心寫下八個字，“陽壽將止、氣數已盡”，並輕聲勸道，“一切看開，一切隨緣，但求心無掛礙，業障亦可於身後化解。”
我的心驟然跌至冰點之下。
身後？是不是死了才能得到他們的原諒啊？
我當然明白他說的“業障”是什麼——祁曄和祁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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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某天，靜宜興衝衝地跑來告訴我：“祁昀和蘇瑾結婚了！”
“你……你說什麼！”我頓時脊背冒出冷汗。那臭小子還活著？他這些年一直安然無恙地活著？金亦崴沒有傷害他嗎？
靜宜端著筆記本電腦給我看，“千真萬確，老公，校友錄裏有他們的照片。婚禮看來很是盛大，普羅旺斯，挺會選地方的！瑾兒那傻丫頭最喜歡薰衣草了，這回遂了她的願，肯定死心塌地地跟著祁昀過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