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不肯走了。
接下來的幾天,蘇陌每天坐在醫院的那片草地上,聞草木清香,聽風鈴之音。
春天就要來臨。
“…我們回去吧。”amy說。
“他會回來吧…”
如果我一直在這裏等,他是不是就能回來?
amy大學時看過一幅來自西班牙的阿爾塔米拉野牛圖。畫裏的野牛就像個未出生的小嬰孩四肢蜷縮在一起,頭深深埋在胸膛,背部因為張力高高隆起。
像這時候的蘇陌,一隻受傷的小野牛。
amy失魂落魄地飄蕩在醫院內,她勸不走蘇陌。那片草地正對季一年的病房。amy躲在一棵大樹後,那是一棵有了幾百年曆史的老榕樹了。amy在遠處偷偷看床上剩下軀殼的哥哥,哥哥的美貌被凹陷的眼窩腐蝕,被坍塌的嘴角毀盡,被鋒利的下巴燃止,她甚至分不清哥哥臉上有多少種排列的膚色。白?青?黑?黃?
季一年清澈的雙眼沒有了。就像一灣清河經過數億年的風沙摧毀成丘壑。他的好幾天用那雙丘壑不動地凝望同一個方向。那個有蘇陌背影坐落的地方。蘇陌連續好多天坐在那裏,沒有走,不肯走,她想用她看不見的雙眼努力將繁花似錦的初春盡受眼底。季一年紅了眼。
amy抹了把不知何時下落的淚。所以哥哥選擇在這裏和蘇陌告別?是為了想要看到她?舍不得她嗎?amy覺得一定是。哥哥曾經那麼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他冒險做手術,他每天口吞堆積如山的藥片,他不惜在手上刺千創萬口的針孔。他曾經,那麼努力地想要活下去過。
amy看不下去了。她無法眼睜睜看自己的親人一步一步瀕臨死亡。
世界上最狠心的,就是送別親人的終點。生命是這麼的脆弱,怎奈敵不過時間。
季一年像個玩偶,惡魔把他折磨得遍體鱗傷。而他的天使,還好看不到。季一年想到這裏,艱難難堪地笑起。
幾百年的老榕樹鬱鬱蔥蔥,二十幾歲的季一年幹枯萎縮。
amy現在隻有一個念頭,她要去找車俊賢,她想要撲在他的懷裏大哭一場。因為在他的懷裏,就算哭到肝腸寸斷也有沒關係。
“你好,請問車醫生去哪了?”amy渾身竭力地拉過一個護士,指指空蕩蕩的辦公室。護士犀利地瞄了眼蓬頭垢麵的amy,“哦。他出去了。”
“去哪了?”
“接市長千金…”
“市長?…千金…”
“對呀。他女朋友呀,你不知道?”
女朋友?晴天霹靂閃過amy的頭頂。護士莫名其妙地望著凍僵了的,淚流成河的amy,嚇得惺惺走開。
所以這麼多天他都沒有來找過自己?
這就是答案嗎。
石沉大海的等待結果?
amy不知不覺蹲在季一年的房門口,淚雨如下。
“用戶未接通,請為你轉接語音信箱……”
“喂。車俊賢…你去哪裏了?”
“是我不好,我…不應該…怪你…”
“是我不好……”
“可是你知道嗎?”
“我想要和哥哥說說話…但是……哥哥連口都張不開……哥哥……他……說不了話了……”
“我真的很難受很難受,我看不下去了…我一個人支撐不住了……”
amy抱住雙膝,淚浸濕衣褲。
今年的春天一點也不美……
蘇兒抬頭望,烏雲散去,朵朵白雲鋒芒畢露,陽光峰回路轉。鳥兒們,也回家了。
不遠處的季一年坐在輪椅上,老護士推著他,目光呆滯。季一年歪吊著空體的頭,骨瘦如柴,衣物蓋不住他生命的盡頭。
“如果我騙蘇陌我要離開,她會不會好受一點。這樣,她會以為我還活著…”
季一年說這些的時候,眼裏還閃爍著希望的光芒。烔烔有神,或許隻有過那麼一秒。
“你的影子無所不在
人的心事像一顆塵埃
落在過去飄向未來
掉進眼裏就流出淚來
曾經滄海無限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