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空聲仍舊不斷地傳來,疾馳間他感覺到背後的韓二悶哼了一聲,但急迫間他也無暇回望。
出了大營的東門就是直直通向漢水的一片平原,司馬師驅馬全速奔進,背後的箭聲漸漸消緩。
這時落日基本已經隱入群山地平線之後,司馬師也終於奔至漢水之邊。回頭望去,遠遠的定軍山下一片漆黑,開闊視野中沒有任何蹤影,那隊蜀軍應是放棄了對他二人的追擊。
他慢慢降下馬速,那黑馬也是已經疲憊不堪嘴中泛出了白沫。這時他才感覺到脖頸上的一陣溫熱,急忙回頭隻見韓二背上已中數箭,流出的血浸染了司馬師的後背。
他趕忙勒馬把他扶了下來,拔劍試圖將他身中的箭尖剔出去。
韓二已經是氣息十分微弱,他揮手止住了司馬師的動作。
“校尉大人……我的時辰已到,不用勞煩了。”
“大人……突然覺得,再不用那麼累了……這沒有頭的徭役……”
“隻是,自我離家,就再也沒有見過我娘了……好想她……”
司馬師看著他甚至還帶著稚氣的麵孔,心中什麼柔軟的地方被深深地觸痛了。
“大人……這……是漢水邊了嗎?”
“是。”子元聽到了自己苦澀的嗓音。
“那太好了,煩請大人在我死後就把我放入漢水。也許,就能漂回娘親的身旁……”
兩行淚水劃過他血汙的臉頰,然後便沒了呼吸。
司馬師默然良久,然後把他拖到了江邊,給他淨麵後將其屍身推入了漢水的奔流之中。
“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
記得前世在軍校中讀過這句經典,沒想到卻有一天能以這樣的方式親身感受。
歎了一口氣,他翻出一點幹糧就著江水啃了起來,給那黑馬也喂了一點糧草。休整片刻,給水囊灌滿,他便上馬沿江而去。
蕩寇將軍張郃此時應該已經撤退到了陽平關東,順江向東定能找到其他散落敗逃的友軍,一起前往收斂散卒的渡口。
心下主意打定,司馬師在夜色中順漢水輕馳而去。背後的定軍山,仿佛鬼影幢幢,吞噬了無數兵魂。
到了大概子時的時候,他終於看到了一些同他一樣沿著漢水散退的魏卒。
上前打了招呼,大家都是渾身掛彩不成人形。通過交談司馬師得知,軍司馬郭淮和督軍杜襲正在將敗散的魏軍彙聚起來,渡往漢水以北。
半個時辰後他趕到了魏軍撤退的渡口,血腥和屍臭氣彌漫,滿耳都是哀號。子元上了一條渡船,擠滿了神情恍惚的兵士。一個腹部裹著白色麻布的傷員不斷地滲著血,還沒過江就咽了氣。
司馬師前世也算是一個強硬優秀的士兵,但這一瞬間他感覺就要崩潰了,心底裏一股夾雜著恐懼的憎恨。
但是想到這一生還將麵對更多更可怕的、殺人於無形的權謀陰詭,他閉上雙眼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漢水上空的一輪彎月,仿佛在這一夜都透著慘烈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