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泰康元年春末,皇宮。
“毒後娘娘駕到——”隨著太監總管陳勇的一聲高呼,所有人都將目光凝向了大門口。
但見身著純白長裙的毒後暮紅顏慢慢走來,如墨長發隨風飛揚,發間唯一的一支曼珠沙華血玉簪栩栩如生,清冷月光輕灑她周圍,衣抉飄飄,仿佛桂宮仙娥臨凡,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
隻是那一張半黑半白的羅刹鬼顏,空空如矣的眼眶,讓人驚秫又惋惜。
一時間,整個國宴場寂靜無聲。
蒼穹如墨,燭火搖曳,偶爾掠過的陣陣夜風涼意瘮骨。
耳畔傳來的一道道冷氣聲,紅顏皆置若罔聞,憑著直覺麵對主位傲然玉立。
“你當真如此絕情?”
“毒害太後,戕殺皇嗣,朕隻剜你雙眼已是格外恩典,你卻不知好歹勾結叛賊妄想動搖朕的江山,實屬罪大惡極!”盯著雙唇微微翕動的紅顏,當今皇上晉天堯麵無表情:“朕,姑念昔日夫妻情分,特封你為昭和公主,即日和親南楚!”
紅顏聞之仰天大笑,“夫妻情分?!哈哈哈哈——”清寒夜風吹起她如雪的衣裙,撩起她柔亮的墨發,在這絢爛夜色中,淒涼而孤冷,絕世而遺立。
而眾人看不到的地方,兩行淒然自嘲的清淚悄然滑過她的臉頰。
就是這個曾信誓旦旦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信她,護她,一生隻愛她一人的男人,三個月前,奉先皇遺詔登基為帝的他第二天便大肆擴充後宮,背棄了他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
一個月前,僅憑兩個宮婢的指控和所謂的證據,就定了她一個毒害太後,戕殺皇嗣之罪,無情剜去她雙眼打入冷宮,賜名‘毒後’。
二十天前,睿王等人欲為她昭雪冤屈,他竟視為叛賊下旨殺無赦。
三天前,他居然縱容太後身邊的宮婢殘忍迫害了從小與她情同姐妹的婢女清玥,事後還編織罪名害得清玥死不瞑目。
今夜,四國聚首之夜,不但命她當眾表演歌舞助興,更由皇後之尊貶為公主和親南楚。
十六年的相知相伴,十六年的傾心癡戀,本以為是兩情相悅,誰知卻是癡心錯付,她怎不痛徹心扉?
紅顏狂肆中透著悲涼的笑,一聲聲重重擊打在晉天堯心上,讓他很是不快,仿佛魚刺在喉,又似鋒芒在背,目色逐漸冰冷幽暗。
所有人或擔心,或憐憫,或冷眼旁觀,或幸災樂禍,卻無人言語。
沒人注意到,南楚帝楚雲寒凝著紅顏的一雙墨瞳中有著讓人難懂的情緒。
……
如雪的水袖一甩,紅顏隨心翩翩起舞。
“月不諳,夜微寒,漫天舞風亂,白玉盞,載情還,淋漓殤陌遠……聽弦斷,斷那三千癡纏,墜花湮,湮沒一朝風漣……”
一曲‘斷情殤’驚豔全場。
所有人驚豔於她絕俗的舞姿,驚豔於她空靈飄渺的歌聲,驚豔於她清冷的氣質,更驚豔於她唇邊淒美得驚魂攝魄的笑。
當今太後死死盯著那如龍飛如鳳舞的純白身影,仿佛看到了當年名譽天下第一美人的她,呼吸刹那緊窒,雙手緊抓著椅柄,瞳眸中盛滿了噬骨的恨意和不甘。
……
腦海中反複閃現慈祥可敬的先皇,和藹可親的墨叔叔,忠心護主而無辜慘死的清玥,兵敗而生死不明的睿王等人……突覺喉頭一陣腥甜翻湧,暮紅顏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臉色瞬間慘白無色,堪比地獄幽魂,那飛濺於純白長裙上的滴滴鮮紅,宛如雪冬徐徐綻開的紅梅。
“啊——”
驀然驚見這一幕,所有人無不大驚失色。
明白這是她從娘胎裏帶來的,每到月末就會發作的寒疾發作了,晉天堯心頭滑過一絲不忍。
朕本不願傷你,畢竟你是除母後外,唯一一個真心對朕,給朕溫暖的人,可母恨不共戴天又情勢所逼,別怨朕。
楚雲寒目紅如赤,緊蹙的眉宇間摻雜著絲絲冷冽殺氣。
紅顏,當日我便說過,就算你嫁了他人,也仍是我心中至愛,若他負你必親手毀了他,今天他如此傷你,我絕不放過他!
而紅顏依然在清歌曼舞,也許是因為心太痛,所以感覺不到體內萬蟲噬咬般的劇痛?
突然,漫天紅雪從天而降,清冷月光映照中紅得似火,紅得泣血,洋洋灑灑飄落在她純白的衣裙上,點綴出片片猩紅,冷魅,妖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