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打定,田司業為安昊挑選了這樣三位對手:
國子博士張某,擅長《毛詩》;
太學博士李某,擅長《周易》;
四門學博士方某,擅長《尚書》。
三人堪稱國子監的最強陣容。
之所以如此重視安昊,其中也包含了田司業的良苦用心。
自從女帝登基以來,提倡佛學,以至於異端大盛,儒學衰微,人才凋零。
身為國子司業,一代禮學宗師,田司業對這種海枯魚爛的局麵自然痛心疾首;一心想重振儒學聲威,卻苦於沒有良機,更缺乏一個卓異的儒家弟子來示範標榜,激勵國子監師生。
唯有上行下效,方能蔚然成風。
今天一見安昊,小小年紀卻於經學造詣非凡,正是一顆絕佳的讀書種子,儒學幼苗。
田司業卻沒料到,安昊正是儒學統治的最大敵人,他之所以熟悉儒學,也隻為了從內部破壞,令其一敗塗地。
這些內情,田司業自然不知,隻顧一廂情願,暗下決心:一定要將安昊豎立為榜樣,大加表彰,讓他激勵儒生,帶動儒學複興!
念及此處,田司業精神大振,含笑看了安昊一眼,又掃視了那三個博士一眼,問道:
“各位都準備好了?那好,我宣布……”
他突然頓住,不知如何往下說了。
安昊急忙小聲傳話:“經學比賽現在開始!”。
田司業應聲複讀,一字不差;然後輕呼一口氣,暗讚:比賽這個詞用得真好,名副其實!郎君的確神智通明,心思靈動!
安昊端起書案上的一杯水,緩緩飲幹,潤了潤喉嚨,朗聲對那三名博士說道:
“有道是:客不欺主,主必敬客。在下自當禮讓三分,請君等出題!”
方、李兩位博士還想謙讓一番,讓安昊先行提問,可那張博士卻是鼠肚雞腸,平日裏誰多看一眼,他都要恨上半年,更何況此次連遭安昊的欺壓折辱?
張博士在心中暗暗發狠:
“你小子自尋死路,勿怪你爺我心狠。把你這小畜贏回家去,天天鞭子抽棍棒打,讓你哭爹喊娘,度日如年!”
籌劃完畢,張博士也不予客套,徑直說道:
“那好,本博士出題了,你聽好!”心中暗想:
“這小子或許有點文字基礎,也讀了幾頁經文,可終究受製於年齡,閱曆有限。唯有另辟蹊徑,方能一擊必殺;讓他魂飛魄散、慘不堪言!”
因此之故,張博士思索半晌,提出這樣一個問題:
“《詩》曰: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傳》曰:一日不見於君,憂懼於讒矣。你舉例解釋一下,這憂懼於讒是什麼意思?”
本以為安昊會張口結舌,無言以對,沒想到,安昊卻是應聲作答:
“一日不在君側,則憂讒畏譏。
參見《晉書·閻纘傳》:五日一朝,易致構間。故曰:一朝不朝,其間容刀。
又,《榕村語錄續編》記徐乾學曰:臣一去必為小人所害。但要皇上分得君子小人,臣便可保無事。上曰:如何分?對曰:說臣好的,便是君子;說臣不好的,便是小人。”
說到這裏,安昊微微一笑,繼續講說:
“博士這條《傳》所言,其實與《詩》旨不合,將情侶之思誤解為臣子之疑,差了十萬八千裏;雖然,對世道人心卻是洞若觀火,深刻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