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楔子(1 / 2)

化雪開春,也是最寒冷的時候,丈尺長的冰淩兒懸掛在屋簷下,在陽光中熠熠生輝,光彩耀人,就像巧奪精工的冰雕飾物,給這開春的早晨添幾分美麗。簡陋的庭院中擺放著一口大缸,裏麵盛滿從屋簷溶化了的雪水,一個十歲左右,濃眉大眼,骨骼骨架粗壯,身穿一件半舊不新的花短襖的少女端著木盆跳過地上的水窪走到水缸邊,從盆中拿出一隻充當水瓢的茶杯從水缸中舀了半盆水。

房中簡陋隻有兩張床一張缺了角的板桌和陳舊的木櫃,房子因為年久失修已經布上一條猙獰的裂縫,就像被風雨天時驚雷閃電生生撕裂,看久了就心生惶恐不安,害怕哪一天住在屋裏的人會在睡夢中魂歸黃泉。

少女端著水盆進屋,還未將水盆放在桌上,耳邊就聽得一陣局促不間斷的咳嗽聲,就像喉嚨中卡著什麼讓人呼吸不暢,難受至極。她連忙放下盆急忙跑到床邊,將床上形銷骨瘦的人攙扶起來,被冰冷刺骨的雪水凍得紅腫的手隔著麻灰色的裏衣重拍了幾下,口裏不禁擔憂道:“可好了點沒?”

“咳咳……咳咳……”

如墨長發淩亂的鋪撒在冰冷破舊的床被上,被額發掩蓋住的容顏腮紅如烤炙熱,唇白無色,細汗淋淋,形如消弱,就像剛被人從寒冬湖水中拎起來一樣,依著身邊人瑟瑟發抖。她重重咳了幾聲,將積壓在胸膛中的悶氣盡數咳出,等到神誌清醒些,身子微微向旁移了移移出了身邊人溫熱的懷抱,她伸手拂去怕著自己背部的手,虛弱道:“我沒事!”

少女雖說有些粗苯,少了旁個女子的心思縝密,但也是明眼人,知她還是難受,卻又對她的逞強氣惱,將人扶正轉身將水盆拿來,道:“你這哪叫沒事,隻是運氣好沒死而已。不知道你為什麼就是不願給姑姑下跪,要是你跪了也就不會這樣!”

床上人隻是低著頭沉默,好似充耳不聞,她歎口氣,搖搖頭不再說什麼,要是勸得動也就不會搞得般慘烈了。她將水盆放在床頭,從櫃子中找出一塊還算幹淨的布條,浸泡在水中。

十指紅腫好若浸泡過鮮血,不少地方更是布著細細的裂傷,床上之人盯著她浸泡在冰冷雪水中的手,聲音沉細,毫無力氣,“這水不冷嗎?”

抓著布條的手一停,少女確定自己沒有聽錯,有些好笑:“冷,怎麼會不冷呢!聽秋玲說院裏挑糞的王麻子被發現凍死在家裏,也就是我命硬,習慣了也就沒事。”說到這,不免戲謔兩句,“當然,那麼大的雪,站在外麵一天一夜還能活下來,你也是命硬的。我阿娘說命硬的福氣大,因為福氣沒享完,老天爺是不會收了去的。”

將布條從水中撈出,她說道:“好了,將手拿出來。”

纖細蒼白的手腕從被褥中緩緩抽出,於少女麵前五指攤開,一條被血漬浸染的棉布從手掌中橫跨過去,掌心那抹紅色觸目驚心,少女“呀”的叫出聲來,“怎麼搞的,又開了口子,這可怎麼辦,你也是的,就不知道叫一聲嗎?”說完小心將棉布拆開,見原本愈合的燙傷又變的鮮血淋漓,眉頭緊蹙,又氣又憐。

床上人卻是不以為然,就像這痛不是痛在自己身上一般,嘴角一扯,玩笑道:“胡丫頭不是說我命硬嗎,有大把的福等著我享嗎?我若是被這點小傷打垮,命再硬也沒福享。”

“你呀!”見她那自己的話搪塞過來,胡丫頭苦笑不得,也知自己是爭不過她的,就不再爭,拿起浸濕了的布條至於掌心傷口上房,任水落下,落進傷口中與鮮血相溶,又再次從指縫中流進盆中,不一會兒,一盆清澈的水變得淡紅。

恐她承受不了,胡丫頭不免有些膽戰心驚,動作輕柔,更是緊張的盯著她,謹防她要是有一絲顫抖就立馬住手。

但是從頭到尾她都是低著頭沉默著,不知在想什麼,或者是睡著了,那套在寬大的衣褂下的肩膀不曾動過。

將因燙傷而起的水泡中流出的血洗幹淨,傷口已經開始翻白,胡丫頭還是不忍心的住了手,倔道:“赤手握著手爐的時候,燙得滿手起泡不吭一聲,後來站在院子外麵暈在雪地裏也是一身不吭。真不知道你這心到底是什麼做的,什麼感覺都沒有!我不管你什麼雪什麼無毒,管它能不能治這燙傷,反正我是看不下去的,你這明明是在折磨自己嗎?”

淡淡一笑,頗有幾分淒慘,但是聲音卻是歡愉,她糾正道:“是‘臘雪甘冷無毒,解一切毒,治天行時氣瘟疫’。”

見她笑自己沒讀過書,胡丫頭不免煩躁的跳腳:“阿音!你少欺負我沒讀書,真是的你這讀過書的也見不得有什麼好,還不是被人賣進府裏來當丫鬟。”

話一說完,突驚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閉上嘴,一臉愧疚道:“啊!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

“無事。”她輕搖頭,“你說的也對,讀過書的沒讀過書的,進了府當了伺候人的丫鬟又有什麼區別,要是哪天主子瞧著不順眼,還說這有文化的丫鬟是哪來的細作,一怒之下打死也有可能。這個我倒不怕,反正什麼也不記得,不知道自己是誰,自己從哪來,為何進的府,過去將來什麼也不知道。哪一天真的有那麼倒黴倒還沒什麼牽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