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寨返回,三人乘馬而行,考慮到王永陵還要照顧亡妻,周亮還特意尋來一輛馬車,但見新州郊外,樹海蒼茫,群山巍峨,逶迤如長龍遠去;官道上芳草淒淒,暮靄沉沉;遠處有一處街亭矗在道旁。周亮來到亭前,下馬打開車門,對王永陵道:“王兄弟,前麵就是新州城了,你真的不隨我們進去嗎?”
王永陵搖搖頭,道:“我尚在禁足期間,在沒得到聖命之前是不能離開洪良坡的。”
周亮心頭一黯,“可是新州城現在瘟疫橫行,隻有王禦醫你才能拯救這兒的千萬百姓啊,你若不去,新州的百姓豈不遭了殃?”王永陵苦笑道:“大人言重了,區區現在是待罪之身,‘禦醫’兩字休得再提。”張海生道:“王兄這般說辭,區區不敢苟同。大丈夫立世,當以天下百姓為重,現在新州瘟疫橫行,民生困苦,王禦醫你難道能眼睜睜地看著眾多百姓受苦嗎?”
王永陵不禁默然,外患加內亂,苛政又不斷,大宋的匪蹤遍地,各地不斷湧現的盜匪看上去比當地百姓還要多。朝廷除了要忙著應付大軍壓境的蒙古騎兵外,還要抽出心思應付那些越剿越多盜匪。
半晌,王永陵歎了一口氣,“張兄所言極是,王某受教了。隻是區區不能隨意走動,我當如何救人?還望兄台教我。”
周亮道:“煩請王兄將控製、治療瘟疫的法子傾囊授之。“
王永陵想了想,“我沒有接觸過瘟疫患者。這樣吧,煩請大人抽空帶一個患者過來,我好對症下藥。“周亮喜道:”如此甚好,那我們就此別過,改日再到貴府拜訪。“
眾人互道珍重。各自返回。張海生三人跨馬揚鞭,向新州城奔去。走到半路,忽見道旁有人僵臥,急忙上前扶起,卻是一名婦人,皮肉浮腫,兩眼圓睜,口角流著長長腥涎,竟已死了多時。她懷中還緊緊抱著一名嬰兒,看上去隻有數月光景,腦袋大得出奇,瘦小枯幹,渾身****,依偎在他母親懷裏已然斷了氣,隻是他死時嘴裏還吸吮著他母親幹癟的***三人呆怔了時許,挖坑將這對死去的母子埋了,再向前行。
一路行來,十室九空,人煙罕至。一場兵災,將這片大好河山鬧得陰風慘慘,如同鬼市一般。
三人還未進城,走在最前麵的周亮首先立馬被眼尖的饑民認了出來,也不知是誰吆喝了一句,周圍的饑民立馬一窩蜂地圍了上來。
眾饑民要生存下去,首先要的是土地。當他們得知這的縣太爺不但發糧,還分地的時候,一個個都是歡天喜地。紛紛湧上來圍著周亮大人長大人短的叫個不停,那股熱情勁,險些把周亮三人給生生熔化了。
這就是這些熱情勁,卻讓周亮、張海生二人頭疼不已。
原來先前張海生裝神弄鬼,借神靈之言迫使眾員外爺拿出自家的土地,以相對低廉的價格分給眾饑民耕種。名聲大震,聞訊湧入新州的饑民越來越多。可再加之先前從山寨來了那批,如今的新州城,已沒有多少富餘的土地可供耕種了。
周亮一時不知該如何向饑民們解釋。隻得說新州境內現在耕地緊張,請大家暫時忍耐雲雲。可饑民不管這些,都嚷嚷著要地要糧。亂哄哄一片。有些情緒激動的饑民還放言若周亮不給他們地種,他們立馬結伴上山,紮寨為王。
周亮一籌莫展,向張海生望了望,目有乞色。
張海生當然瞧出了他的尷尬,可他一時也想不出什麼法來。再多的耕地也架不住各地不斷湧入的饑民,更何況新州的耕地本就不多。
望著黑壓壓的人群,張海生生平頭一次深感無力。可眾饑民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張海生深知此刻當務之急是先穩住眾饑民的情緒,萬不可引起饑民嘩變。
“各位鄉親父老,如今兵荒馬亂,大家攜家帶口逃荒至此實屬不易。大家同是宋人,共沐皇恩。我等絕不會不管大家的死活。大家請稍安勿躁,我等必將此事上奏,聖上英明,必定為爾等做主。”
張海生這一番話說的倒是慷慨激昂,卻讓一邊的周亮忐忑不已,嘴上雖不說,心裏一個勁的埋怨賢弟年輕氣盛,不知深淺。先前自己為了開倉放糧,不知向朝廷上奏了多少次,可每次都是石沉大海。再說如今官場都傳開了,聖上最在意的是趙國師的煉丹爐裏那粒長生不老的丹藥,為了長生,聖上整日守候在煉丹房旁,連邊疆戰事、民生社稷都不聞不問,都交由以宰相為首的身邊大臣全權處理了。而這些落魄的饑民,在聖上眼中更顯無足輕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