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竹屋頂坐了一會兒,待氣力恢複得差不多時,才慢慢地往下走,準備回山莊請所有的人幫著尋找典兒的下落。
她一邊想著去哪裏找尋典兒,一邊小心翼翼地往下走,正悶悶不樂地準備離開竹屋時,卻隱約聽到了一些輕微的人聲,她頓住步,凝神靜聽,發覺聲音竟是從竹屋的底層中發出。
“麵具叔叔,痛不痛?”好像是典兒甜甜的聲音,她放下心來,步步走近。
“不痛了。”這是一個男人沙啞而又無力的聲音,她猛地停下腳步,腦子發出轟一聲巨響,麵具叔叔,難倒他是——
“典兒幫你擦。”
“典兒真乖。”
喬希抑製自己混亂不安的心緒,顫著手將竹門緩緩推開,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她霎時屏住了呼吸——
那個讓她罪孽深種的主人正滿身是傷地躺在屋中的竹榻上,靜靜地望著正趴在一邊為他撒藥粉的典兒,那張熟悉的血紅色麵具仍遮著他的臉。
她喉嚨一緊,竟然發不出一點聲音,既叫不出“典兒”二字,亦忘記了麵前的這個人在幾天前曾要取她的性命,隻是像著了魔似的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事發之後,她既恨血狂,卻又惦記血狂,既想找他問個明白,又怕見到他後發現事情的真相一如當初,她還是那個罪魁禍首。如今血狂身負重傷,就這麼安靜地躺在這個竹屋之中,難倒是命運的安排?
不論是命中注定,還是陰錯陽差,既然這麼快見到了他,她不會退步,不會逃避,亦不會害怕。事實也好,真相也罷,她與他的恩怨就在今日來一個了斷吧。
“娘!”典兒聽到腳步聲,回過頭看到她,興高采烈地撲過來仰起小臉道,“娘,是典兒救了麵具叔叔哦!”
她將典兒抱起來道:“典兒,你並不認識他,怎好輕易接近他,他若是傷害你怎麼辦?”
典兒一聽,連忙搖頭道:“麵具叔叔是好人,沒有傷害典兒。”
她苦笑一下,那天華如鬆蒙住典兒的眼睛一方麵保護了他不會見到血腥的場麵,另一方麵卻讓他引狼入室,竟然將這個殺人狂魔當成是好人,還救他性命?
望著榻旁那些傷藥與包紮的紗布,她便明白了典兒問葉海心要銀兩是要做什麼,她將典兒抱至門口道:“典兒,你先去外麵玩,娘想和麵具叔叔單獨談談。”
典兒乖乖“哦”了一聲,轉頭朝血狂咧嘴一笑,擺了擺手,一蹦一跳地出去玩了。
此刻的血狂,不僅被葉泠風石子打傷的右手背血肉模糊,身上亦是多處劍傷、刀傷,她記得在她被葉泠風救下之前,血狂隻有肩部中了穆天一劍,現在怎麼全身都是傷?難倒她離開後,他又遭到了穆天以及城主府的追殺?
血狂那日通紅的嗜血眸子已經不再,代之以一雙疲憊不堪的憔悴黑眸,在她進門的時刻,他便看到了她,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在目送典兒出去後,便緩緩合上了眼睛。
喬希曾設想過許多見到血狂的場景,或是悲聲痛罵他,或是不顧一切地拚命捶打他,甚至拿一把劍抵在他的脖子上……她卻萬萬沒有想到,在見到他的時候,他竟是如此淒慘的光景,這是報應吧?
而她,竟然哽咽了,鼻子發酸,既罵不出口,亦打不出手,隻是默默地拿起一旁的紗布與藥粉,為他上藥、包紮。她心裏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他畢竟救過她的命,她這是報恩!報恩!隻是報恩而已。
當她撕開他胸前的衣襟,將藥粉倒在他傷口之上的時候,血狂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詫異,竟然猛地睜開眼睛,定定地看向她,眸子發出異樣的神采,片刻之後,卻隻吐出一個字:“你——”
喬希瞄了他一眼,麵無表情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麼要救一個欲置我於死地的男人?”
他詫異的目光漸漸收斂,沒有言語。
她指了指扔在一旁的繩子道:“你濫殺無辜,又害我背負深重的罪孽,我怎肯輕易放過你?看見那根繩子了嗎?等給你上完藥,包紮完傷口後,我就用繩子把你綁起來,慢慢折磨你,替那些枉死的冤魂報仇,絕不會便宜你。你可害怕了?”
聞言,他雙眸未動,沒有半點反應,不知是不相信她的恐嚇,還是根本就不在乎她對他做些什麼。
喬希本就是胡說,見到他這種冷淡的反應,與曾經談笑風生的血狂判若兩人,心中便十分不快,突然扔下手中的藥瓶,將手伸向了他的臉,捏住了血紅麵具的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