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意漸濃,鄉街的道路上到處桃李爭妍,花香四溢,蜜蜂嗡嗡叫。
顧芮寧彎著腰,雙手吃力地推著一輛木頭做的獨輪車,走街串巷地開始賣她的白菜豬肉包。在她的身後,一名穿著灰色粗布短打,年紀約七八歲左右,眉清目秀的男童口裏不斷吆喝著,“賣包子啦,賣包子啦,一文錢一個好吃的白菜豬肉包子啦。”
顧芮寧抬手摘下掛在脖頸處發黃發硬的白棉布,抹掉額頭上滲出來的細密汗珠,瞥看一眼東邊微微泛紅的天際,嘴角一翹,喊道:“芮安,喝口水,休息會。”
“哦。”
顧芮安清清脆脆地應聲,走到獨輪車旁,彎腰抱起一個外麵用棉套罩住,裝了熱水的小瓦罐,拿下倒扣在小瓦罐口子邊沿,泛著褐色釉光的小碗,小心翼翼地給顧芮寧倒了杯,送過去。
“阿姐,你先喝點。”
顧芮寧愣了下,笑著伸手接過缺了好幾道口子的小瓷碗,張口喝了一大口,順手將碗遞回,“阿弟,你也喝。”
古代的井水沒受汙染,喝在嘴裏,清冽中帶著絲絲的甜,顧芮寧愜意地眯眯眼,這古代的日子也不是想象得那麼難。
她每天做一百個包子,成本大概在半文錢,隻要全賣掉,基本能賺五十文。以一兩銀子等於一千文的彙率,她一個月也能賺差不多一兩銀子,平常人家一年二十兩銀子,就可以豐衣足食,她每天靠賣白菜豬肉包,基本能養活自己和便宜弟弟顧芮安。
自打十八歲生日前一天,莫名其妙來到這個類似於唐朝的古代世界以後,顧芮寧臉上第一個露出滿足的笑顏。
不是她自暴自棄,而是她穿的這副身子實在太廢。
出生五代列侯,祖上有擁立之功,而她卻整天隻懂得舞文弄墨,呼朋喚友,請客吃飯,一點都不懂經營,父母過世後足夠她過完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有餘的家產,不到三年就被她揮霍一空,不得已隻能帶著年幼的弟弟,帶著老管家顧叔,灰溜溜地搬回位於洛陽城郊,多年沒人居住的老宅——開國皇帝禦賜的一座五進大宅院。
武唐皇朝重文輕武,身子前生喜歡舞文弄墨倒是一件好事,可歎的是,她做的文章和詩詞都狗屁不通,就顧芮寧看來,她自己的爛文筆都比身子前生強幾倍。
狗屁不通也就算了,她還孤芳自賞,整日呼朋喚友,揮金若土地召開文會,去參加她文會能有幾個好人,全都是看上她撒錢如流水,想要分一杯羹的小人。
今兒這個,家裏困難,希望身子前生支持點;明兒那個說跟某位胭脂樓的公子情投意合,隻奈家無恒產,無法為他贖身;後兒那個說,新看中一個院子,用來做文會組織地非常好……
就這樣,身子前生的萬貫家產被她的那群狐朋狗友騙個一幹二淨,最後,連自幼父母為她訂下的未婚夫也派了仆人將訂婚信物還給她,兩家婚事就此作廢。
被退婚對身子前生而言是難以忍受的恥辱,她孤身上前討公道,卻被未婚夫家奴仆一頓胖揍,打得遍體鱗傷,口吐鮮血,當場昏迷。
她昏迷了不要緊,顧芮寧這會正好穿了,穿到同名同姓的她身上,報仇就不用想了,身子前生的未婚夫是鄭國公最為寵愛的幼子,沒把身子前生當場打死已經很不錯了。
忍著渾身的皮肉痛,委托老管家顧叔將家裏位於京城長安的宅子鎖了,雇了輛牛車,帶著幼弟和老管家回洛陽老家,重賣包子的舊業。
顧芮寧唯一慶幸的是,武唐皇朝是女人當家作主的朝代,所以身子前生再荒唐不羈,也沒人斥責她不尊禮教,放蕩無恥,換做任何一個男尊的社會,依著前生行事,沉塘十遍都不夠。
也對,如果這不是女尊,身子前生也不能這麼敗家!
輕輕歎口氣,顧芮寧眺望不遠處熱鬧喧嘩的小鎮街道。
她顧芮寧也是個能屈能伸的人物,十三歲那年父母雙亡,家裏的親戚都想借著收養的名義謀奪她父母留下的家產,顧芮寧也不當麵爭吵,釜底抽薪跑去找所在街道的居委會,說相信,要將監護人委托給。
居委會的大媽可憐她喪父喪母,拍著胸口保證幫她辦妥監護人的手續,不會讓顧家的那群親戚占她一絲一毫的家產。
父母留下的家產保住了,監護人也搞定了,她的心卻沒有一絲放鬆,顧芮寧十分明白,要想在這社會立足,就得自己擁有真本事,她學習不行,但在廚藝方麵有著絕高的天賦。
十三歲的顧芮寧,開始求爺爺告奶奶的廚房打工生涯,包子,饅頭,餃子,餛飩,湯團,粽子,鬆糕,月餅……從簡單到繁複,從單一口味到多種口味,十八歲的顧芮寧憑著比別人更為敏銳的五感,一雙化腐朽為神奇的巧手,硬是在飲食界闖出了屬於她的一條光明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