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逢異數平湖上 心弦一動為脂香(1 / 2)

一千三百多年前的中原大地上,夕陽正墜,霞光滿天。洛陽城裏笙歌漸起,長安街上遊人如織。七月初七,這般日子,便是在長生殿裏,也有一對有情人竊竊私語。遠在數百裏外的雲州城內,也有無數妙齡少女焚香乞巧,祝禱姻緣。柴夫歸家炊煙起,劍客解劍至酒家,好一派熱鬧繁華。

然而,雲州城外,東南三十裏的無名湖上卻靜的出奇。一葉扁舟隨風而遊走,舟中無楫,更無船家,隻有一名白衣男子,臨風閉目,撫琴而坐。一枚柳葉跌下枯枝,落在湖麵的瞬間,他長袖一揮,琴聲乍響。頓覺,山林寂寂,湖水悠悠。十指隨心而動,琴聲越發凜冽,撫琴人周身都散發迫人的寒氣。似乎今日心境尤為煩悶,指節分明的手指調、攏、撥、撚,指力漸重,曲調更為淩厲。嘭——琴弦盡斷。回蕩在山穀裏的,仿佛是心底的半聲歎息。

為何隻有一半?因為接下來由遠及近、從天而降的尖叫聲讓他屏氣凝神,極強的耳力迅速聽音辨位,心中暗問:“這又是哪裏來的仇家?”未知根底,當下也不敢大意。耳中聽得對方將至,右掌猛地一擊小舟,整個人淩空躍起一丈有餘。這一招‘俯視蒼穹’是他師父苦岸大師於麵壁思過間自創的得意招數,無需依賴外物,發功者完全借那一擊的反力,淩空躍起,轉而翻身向下,借助墜力施掌。無論對方舉掌相迎或是立即躍開,都必然受到掌力波及。本是不敗的招數,怪的是——來者竟然跌坐在舟中?大有坐以待斃之勢。他眉頭輕皺,暗中收回七成內力,仍就向下擊去。舟中人終於有所行動,掙紮著站起身,不知何故一個重心不穩便要像湖中栽去。正趕上對方後招已到,那人胡亂抓撓間竟然碰到他的衣袖,身體後墜之際立刻死死攥住。白衣男子身體前傾,心知對方不抗不避,自己無法發力,此招已破,心中惱恨,仍舊朝對方胸口擊了一掌泄憤。一觸之下方知對方全無內力,而且,是個女的?

嗤——她竟然撕下了他做工精良的衣袖。

“別放手!”一個充滿恐懼、近乎哀求的聲音把他的目光吸引過去。恍惚間,隻看到好似一個打扮奇特的女子。正因自己那一掌,摔入湖中,手裏還緊緊攥著那個撕下的布條。心中驀然一動,不知為何,向來殺人不問究竟的他,此刻想要一探究竟了。

“咳咳”在那女子第三次沉下水麵的時候,他終於縱身一躍投入湖中。不消片刻,剛毅的麵龐浮出水麵,手上拎著一個失去意識的女子。施展輕功,快速回岸,把人平放在草地上。

“醒醒!”他皺著眉頭焦急的喚著。掃了一眼她未及膝蓋的短裙和裸露在外麵的小腿和腳,眉頭皺的越發厲害。還有,腳上那個帶著尖尖的刺的東西,是鞋子嗎?難道這是來自番邦的刺客?看著她手裏依舊不肯放手的白色布條和肩頭滲出的殷殷血跡,略一思忖,心中暗道:“不管她是何來路,我總要救活她,再細細盤問。”見她麵色慘白,呼吸全無,一探脈搏,微弱到難以捕捉。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他綽號冷麵聖手,丹青之術得至祖父,江湖上威名顯赫。隻是他向來脾氣古怪,不理會人情。往往求醫者有十,他隻救一個。而那一個,必然救活,家門感激涕零,便叫他冷麵聖君。餘者丟了性命,心中怨恨,卻也忌憚他的武功,不敢尋釁滋事,隻能背後辱罵,叫他冷麵閻王。救人與他而言,不難。難的是就一個來路不明,甚至可能是敵人的女人。男女授受不親,這可如何是好?

他歎息一聲,人命關天也不及細細分析,隻暗道:“她一個不會武功的女流之輩如何害我?我為救她性命而顧不得禮數,若她醒來不依,又該怎樣?”思及此處,瞥了一眼那人白皙的麵龐,心頭好似被揉了一下,好不痛快。立意道:“若你不依,我娶了便是。”說著好似忽然把‘娶’而非‘救’當成目的,眼前這位不是陌生少女而是自己未過門的妻子。當下全無顧忌,立刻把人摟在懷裏,一手輕輕捏著她的下顎,對著她微張的口,送過唇去。

鍾希同迷蒙中感到冰涼的、潮濕的物事摩擦著自己的雙唇,這感覺好似從未有過的……從未有過的觸感。猛的咳了一陣,吐出幾口水來。

“醒醒!醒醒!”一個低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她慢慢的睜開了眼睛,雙手用盡全部力氣,猛的揪住了男人的衣襟,嘴唇輕動著。鍾希同澄淨分明的眼眸死盯著對方,恨恨低語道:“為什麼放手啊?”話音一落,便有合上雙眼,再度暈了過去。白衣男子眼裏閃著異樣的神色,喚了自己的坐騎,從馬上解下自己的墨色披風裹住了她的全身。抱緊懷裏的人飛身上馬,絕塵而去。

雲州城內,穿過樓台酒肆,徑直向東,便是一座曆經百年風雨的巍峨山莊。鴉青的高牆隔絕了外麵的一切喧囂,隻有參天的古樹,壓過檀色瓦片,露出蒼青的雄姿。巍峨的門第,高掛著‘冷劍山莊’四個燙金大字。匾額之下朱紅的漆門緊閉著,旁邊的角門裏伸出一個腦袋,十四五歲,一個門童小廝的模樣。他從大宅裏出來,不住的四處張望。不一會兒,又出來一個小廝。兩人踩著高蹬,一個望東、一個望西,絲毫不敢偷懶,唯恐錯過什麼。先前的小童忽而叫了一聲:“來了!”轉身鑽進角門,山莊裏立刻響起報信的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