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頭子身穿一身青布色短襟褂子,腰間用黑色的粗布帶子纏繞著。滿頭的白發高高束著盤成一個纂,隻斜插著一根白玉竹節簪。兩隻褲腿都卷到了膝蓋處,露出沾滿黑泥水的赤足來。
楊升輝愕然片刻才啞然暗笑,堂堂天熙朝的太上皇,當年威震四海的慶樂帝,如今竟然變成了一個鄉間耕耘的老農夫?若是不親眼看見,誰又敢相信呢?
楊升輝清了一下嗓子,問道:“父皇,您在做什麼?”
楊熠從一片花叢中抬起頭來,一雙幽深烏黑的眸子露出詫異之色:“咦?你這個臭小子怎麼又回來了?你一個堂堂天熙皇帝,不在你們朝堂上好好安邦治國,勵精圖治,動不動就跑到這裏來混飯吃?”
楊升輝頓感局促,忽聽到院牆那一邊傳來幾個孩子嗤嗤的偷笑聲音。他回頭狠狠地瞪了一眼兒,斯瀾督督等人立刻將小腦袋縮回去,做鳥獸狀散去。
楊升輝笑道:“父皇莫怪,兒子已經很久沒有來給父皇,母後請安了。今日剛好出城處理一件事務,沿路經過三生湖,便回來看看。”
“嗯!”楊熠點點頭,繼續倚老賣老、故作高深的教訓道:“莫要偷懶懈怠,你父皇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對待國事時恪敬勤勉,事必躬親,任勞任怨,從來不敢有偷懶耍滑的時候……”
楊升輝一邊恭順的聆聽著教訓,一邊暗暗腹誹不已:父皇您年輕的時候是有名的紈絝小皇帝,整天裏在京城閑逛,逛伎院,聽小曲,當街調-戲良家女子,還被母後撞上潑了一身臭水。哼哼,誰人不知呢?
楊熠很享受教訓兒子的機會,主要是其它幾個臭小子、臭丫頭誰都不聽他的話(慈母多敗兒)。他講了一番,心裏極為痛快。
楊升輝看見他一副泥腿子的形象,忍不住又問道:“父皇,您這是在做什麼?何不讓宮人們來做事?”
楊熠暢快的笑起來:“老子要親自開墾一塊荒地來,親自種菜給你娘親吃。等將這裏清理幹淨了,撒下一些菜種子,各種青菜瓜果載下去,你娘親想吃什麼,咱們就栽種什麼。當日吃,當日摘采,新鮮著呢!並且,也可以給你省下一些菜錢,免得你總是抱怨老子又多花錢了。這豈不是一舉多得?嗬嗬……”
荒地?這哪裏是什麼荒地?楊升輝環視左右,看看滿地被老頭子糟蹋的奇花異草,殘枝敗葉,他不由心疼了。楊升輝從小便是一個愛花、惜花、懂花之人,他當初為了建造這一片花院子,讓父皇和娘親生活的安逸幽雅有品位,特意派人到各地收集珍貴的草木,不知耗費了花匠們多少心血,更不知花費了多少銀子?老頭子一個心血來潮,就將其連根拔起,毀壞殆盡。真真是暴殄天物呀!
節省菜錢?栽種這些珍惜花草的銀兩,可以購買一百年的青菜了!
楊升輝雖然心裏不滿,嘴巴裏卻不敢說什麼,隻得幹笑了幾聲:“嗬嗬,原來如此!”
楊熠拍拍手上的泥巴,大概是嫌不夠幹淨,又在自己的衣裳上擦擦手。他眼珠子一轉兒,偷偷往那一邊的屋子裏瞄了一下,壓低了聲音說道:“輝兒,過來,咬耳朵,父皇有事情要告訴你。”
楊升輝看到楊熠神神秘秘的樣子,奇道:“父皇有話便講,為什麼要偷偷摸摸的?”
“哎呀,你過來呀!”楊熠言道:“這些話不易讓旁人聽到!”
楊升輝無奈,隻得上前幾步,附耳聽來……
楊熠壓低了聲音言道:“蘊空那個老禿驢,沒事在山上搞什麼講經大會,弄得十裏八鄉的小媳婦,大閨女們個個跑去聽講經,全都被那個花和尚迷的暈三倒四。都是青蓮那丫頭兒多嘴,你娘親亦是心動了。說什麼十年沒有見過那個老禿驢,明天非要上山聽講經呢。你看看這是什麼事?太鬧心了!”
楊升輝淡然一笑:“父皇,蘊空大師乃是當世得道高僧,怎的在你嘴裏變得如此不堪?您一口一個髒話侮辱大師,未免有些過分了……”自從娘親兒在十年前蘇醒過來以後,父皇吃醋的本事越演越烈,隻要一聽到蘊空大師的消息,便像個刺蝟一般渾身警惕。
“什麼過分?一點都不過分。”楊熠氣得臉紅脖子粗:“老禿驢出家了還不安分,仗著自己生了一副好相貌裝什麼唐僧,天天勾-引著小媳婦們往山上跑。他若是把老子惹急了,放一把兒火燒掉他的破寺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