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夏荼靡在某個晚上接到林淼的電話,當時她正啃著半個蘋果從浴室出來,一股一股的頭發還在往下滴著水。夏荼靡一手拿著電話,一手從沙發靠背上拽了條毛巾,草草地揉著頭發。
“哥們兒,我下個月五號結婚。你想當伴郎還是伴娘?”林淼的聲音透著大婚將近的喜悅,“你看你看,我多重視你。準備了這麼久,特地打電話來,親自請你老人家。”
夏荼靡有些恍神,一下不知道自己該回應些什麼。她又用毛巾使勁揉了兩下頭發,然後把毛巾搭在手邊的椅子上,接著慢慢踱到窗邊靠著牆坐在地上,抬起手指隔著玻璃描畫著城市的夜景:如暗河一般的長街,偶爾閃過的車燈,兩側冉冉的光岸輪廓,延伸向夜幕的盡頭,參差不齊的高樓建築,像波浪一般起起落落。這鋼筋水泥的森林,有冷漠的白晝和曖昧的夜色,如同林淼的婚訊一樣,讓她恍惚。
“喂?夏荼靡你還在不在?”林淼等了很久沒聽到回應,便提高聲音在電話那頭喊著夏荼靡,“夏荼靡!你該不會激動得暈過去了吧!”
“嗯?”夏荼靡瞬間回神,“嗯,我在呢!我在呢。”
“那你挑好沒?想當伴郎,還是伴娘?嗯,當伴娘,可能有辱你的性別,果然還是我了解你,專門給你留了個伴郎的位置。哈哈,怎麼樣?我夠意思吧?”林淼如同猜中答案的孩子一般炫耀著他的心思。
“嗬,”夏荼靡幹幹地笑了一聲,“伴郎,伴娘我怕是不能勝任了。”末了,又鬼使神差的加了一句:“您老要什麼時候辦葬禮,別忘了也親自通知我一聲,看在咱這麼多年的交情份兒上,我就勉為其難地給您裝個孝子,到您照片兒跟前倍兒拉風地嚎上兩嗓子,保證給你嚎的熱熱鬧鬧的,怎麼樣?”
夏荼靡的態度讓林淼愣了一下,才輕聲斥道:“嘿!你個死小孩兒!都多大的人了,嘴裏還這麼瞎禿嚕!”
林淼後來又說了些什麼,夏荼靡已經沒有了聽的心思,隻是隨意敷衍了一陣,便掛了電話。夏荼靡把電話隨手放在腳邊的地板上,曲起腿,把胳膊搭在膝蓋上,頭靠著身後的牆壁,微微仰起。看著遠方被燈光染成暗橘色的夜空,她覺得有什麼東西狠狠地壓在心上,憋屈得想哭,當然,也不隻是想想而已,眼淚就已經順著仰頭的姿勢一路滑進耳廓,搔的耳朵癢癢的。夏荼靡覺得,她一個女孩子孤身一人在這離家十萬八千裏的城市,偶爾想想家,大哭一場也是可以理解的,於是索性把臉埋進環著的手臂裏哭得更加放肆,像是要把喜歡林淼這麼多年受的委屈混著眼淚一股腦地全倒出來一樣。當然,等夏荼靡靜下心來的時候,想想執著了林淼那麼多年,其實也沒受過林淼什麼委屈,但那都是後話了。
想當初,夏荼靡在某高校的bbs上看見一帖子,問:“如果你前男友邀請你參加他的婚禮,你去不去?”樓下神回複:“我隻想參加他的葬禮。”當時我們夏小姐還撇嘴一笑,半是嘲諷地想著:“這麼小氣幹嘛?這必須得去啊!然後禮貌一笑,撘禮一祝福,再混上一頓飯,真心是大方又得體,也不算吃了虧。”現在你再讓丫給你笑一個?嘿!絕對比鬼還猙獰。然而,轉念一想,她夏荼靡和人家林淼,也不過就是朋友有餘,戀人未滿的關係罷了,哪兒有那bbs上麵那麼複雜。不過,這種關係也著實讓夏荼靡覺得尷尬,不僅僅是由於它其中似有或無的曖昧氣氛,其中還有夏荼靡同誌追了林淼十幾年。誒呦嗬!人林淼就是穩如泰山,真心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夏荼靡和林淼小學就是同學,與許多老套的橋段一樣,夏荼靡是個在別的地方上到三年級轉學的。兩人才成了同班,加上他倆家又住隔壁樓,於是自然而然地走得近了些。那時候,夏荼靡還有個發小,是個有點兒娘娘的小男孩兒,肖鎷。夏荼靡的姑姑和肖鎷的媽媽在一個單位,單位裏的阿姨們總是開玩笑:“荼靡,把肖鎷給你好不好?”每每到這種時候,我們夏荼靡小朋友就妥妥地把小嘴一撇,歪著腦袋傲嬌一把:“我才不要他呢!跑步就這樣這樣的。”語氣裏的那個嫌棄啊……說著還把兩隻手圈在胸前,翹著蘭花指左右擺著學肖鎷跑步的樣子,逗得阿姨們笑成一片。肖鎷和荼靡不僅是發小,也是同學,還住上下樓。於是,林淼、肖鎷和夏荼靡一起上下學,就再順理成章不過了。然後,就是俗套的日久生情吧。講給別人,聽上去就跟小說一樣。無論其中哪兩個人在一起,也都會被想成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沒什麼懸念。然而,生活可比小說複雜多了。的確是日久生情,但是,是三個人共同的“日久”,卻是夏荼靡一個人的“生情”。後來,夏荼靡時常在想,如果當初沒有轉學就好了,不會遇見林淼,不相見便不相識,不相識就不相知,如此一來,也就沒什麼會讓她感到難受的了。隻是,這世上本就是沒有“如果”的,正因為沒有,“如果”才是最好的,人人都想要,卻誰也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