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炎熱的午後，沒有風，鳥兒們曬得奄奄一息，叫聲不複往日的清脆。蟬鳴聲卻依舊聒噪，叫的人心煩意亂。
樹林深處，一個擔著兩隻竹筐的中年人不停地抹著額上的汗珠。即使是樹蔭，也帶不來一絲涼爽。
而在這條山路的盡頭，一座不大的農家小院卻悠閑的坐落在那裏，連從牆頭伸出的桃枝也是神采奕奕，絲毫不見頹廢。那樹葉不像院外的葉子打著卷，看起來蔫蔫的，一點活氣也沒有，而是翠綠異常，連絨毛也支棱著。
不過這份活力也隻在小院裏，隔了一丈，就是飽受太陽灼燒的淒慘景象。
中年人褐色的臉龐即使浸在汗裏，也是幹巴巴焦糊糊一層，他抬眼看到小院，似乎鬆了一口氣。整了整扁擔，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有人在家嗎？”中年人腳步停在半人高的籬笆門口，探腳向裏看去。正看到一名仿若十七八的少年，提著半個葫蘆瓢在澆水。
少年人穿著棕色麻衣，頭發沒有束起來，而是鬆鬆散散垂在肩頭，底下紮了根淺綠色布條，隨著他起身彎腰一蕩一蕩。他不慌不忙轉過身來，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是李黍大哥呀！這麼熱的天，難為你還跑這一趟，真是麻煩你了。”
李黍連忙擺擺手，臉上堆滿了笑：“哎哎，可別這麼說！應該的，應該的呢！”
他熟練地將竹筐卸下，擺在門口，又退了兩步，這才抬手抹了抹臉。
“這是這次村裏新打的野豬肉，剛剛殺好的，吃著新鮮，村長讓我給您送些來。”李黍說著擔起扁擔，“那我就送這了，小卓大夫早些吃，這天太熱，再過會就不新鮮了，我就先走了。”
卓拓慢慢悠悠走到門口，手中捧著一捆青菜，往外一遞。
“自家種的葉菜，李大哥不嫌棄就收著吧，吃著也清口。”
那青菜就跟院裏的桃枝似的，青翠欲滴，葉片肥厚，看起來就清涼。
李黍忙不迭接了，這才千恩萬謝地走了。
他一邊走一邊惦記著，家裏小三子假如再吃這次，估計娘胎裏帶出來的那病也該好了，剩下的還能給家裏的婆娘吃些，她整日操勞，也是整天腰痛頭痛。想著這些，李黍步子越來越快，很快就從山路上消失了。
卓拓眼看著他走遠，這才一隻手一個筐子，把野豬肉提了進來。
一開門，一隻大狗就趴在牆邊大青石板上。
“你也真舍得，團勁草一捆一捆地送給凡人，要是讓別人知道了，不定怎麼罵你暴殄天物呢！”大狗一張嘴，卻是人話。
“團勁草而已，不入品的東西，你又吃不了，我也不需要，就當是給他的報酬吧。”卓拓不在乎得擺擺手，轉身進屋。“再說騰出地方來，才能種月瑤，那才是好東西啊······”
臨近傍晚，終於起了風，才把這炎熱稍稍減少了幾分，山腳下，桑村已經燃起燈火，歸家的吆喝聲不絕於耳。
李黍懷揣著那捆青菜，做賊一樣從後門閃進了家裏。
他的媳婦正在打水煮飯，幾個孩子都在前門玩耍。見李黍進來，婦人臉上漾開了花，“當家的，又是那藥草？”
李黍瞪了他媳婦一眼，“小聲點！生怕別人不知道呢！”
他小心翼翼地把菜藏進灶房房梁上，這才露出了笑。
“小卓大夫給了一捆，我捉摸著，小三子再吃一半就差不多好了，剩下的你也吃點。”打水洗了把臉，李黍這才安穩坐下來，跟旁邊正燒水的媳婦安排。
婦人蹲下填了填火，聽李黍這麼說，忽的捂著腰站起來。“我不要，我吃那個幹啥？剩下的給大妞吃吧，這眼看著她就要說人家了，身體養好點，省的嫁過去吃不了罪。”
“你這人！”李黍瞪大了眼，“我說啥就是啥！再說了——”他放緩了口氣，“小卓大夫隻要不走，這給他送東西的活不還是我來幹？咱們隻要好好送，那卓大夫能讓我空手回來嗎？大妞的婚事不急，到是你可千萬別累倒了······”
天色漸黑，村子裏此起彼伏的都是招呼孩子吃飯的吆喝，李黍三個孩子嬉笑著鑽進院子。最後頭最小個的那個瘦瘦的，眼睛卻亮，一看到桌子上那碗菜，踉踉蹌蹌地跑了過去。
李黍摸摸他的大腦袋，抽了口煙。婦人眼角含笑，把孩子摁在板凳上，把碗推過去。孩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旁邊他的哥哥姐姐看著咽了口口水，卻沒說什麼，老老實實扒著自己的飯碗。
今天是十五，晚上月亮格外亮堂，照的院裏院外都跟白天似的。
李黍跟他媳婦睡得正香，突然聽見灶房裏有動靜傳來。李黍一個激靈醒了過來，他來不及叫醒枕邊人，掀起鋪蓋跑了出去······
遠在山上的卓拓也沒睡，他盤坐在院裏那塊格外濕潤的菜地旁，手中抓著一把小月牙似的東西，嘴裏正念念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