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雞舍裏的公雞清了清嗓子便仰起脖子嘹亮地嚎起來。叫鳴聲極富穿透力的湧進了這座二進院落東邊一間不起眼的小平房裏,小平房的門破破爛爛,仿佛搖搖欲墜。
輕輕的“咿呀”一聲,破木門被人從裏邊推開,一個身材瘦小約莫八九歲的小姑娘探頭探腦地向外張望著,她見四下無人——眾人還在夢會周公,便鬆下一口氣從小平房裏走出來,轉身極小心地把門闔上,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小姑娘躡手躡腳地往院門邊的雞舍移動,並不知道身後暗處正有幾雙眼睛死盯著她。
“王樹家的,你拉著我做什麼!”甘媽媽氣怒地看住身旁拉住她袖子的王樹家的,一個勁兒地隻要去抓那正在雞舍前鬼鬼祟祟的六姑娘。
一旁王樹家的急道:“甘媽媽且慢,俗語說的好,‘捉賊拿贓捉奸成雙’,這眼下六姑娘還未做得什麼,我們若是現下貿貿然而去,豈不打草驚蛇!再說了,六姑娘到底是……”
甘媽媽不屑的從鼻子裏哼出一口氣,伸手拂掉王樹家的抓在自己袖子上的手,她捋平袖管上的皺痕說道:“她算哪門子的小姐。你也瞧見了,自那年這死丫頭因病送到這月子村來住著,除了逢年過節的戚姨娘差人送些年禮物事來,還有誰來惦記?”
甘媽媽望著不遠處雞舍前的小小身影,“越發說穿了,不過一個庶出的女兒,二老爺怕是都不記得自己在這兒還有個養病的女兒罷。可憐了我,倒跟著這死丫頭在這苦地方受苦受罪!……”
王樹家的表麵上迎合著,心裏卻是有不同的看法:六姑娘到底是二老爺的親生閨女,雖是庶出,但戚姨娘這些年也還算得上受寵,加之戚姨娘還生了霄哥兒,這霄哥兒可是六姑娘親親的哥哥,眼下雖還小,但假以時日必是六姑娘和戚姨娘將來的依靠……甘媽媽這婆子未免眼皮子忒淺,她難道認為六姑娘會在這窮村子呆上一輩子?
王樹家的眼珠子轉了轉,道:“得,我也不和媽媽拉扯,媽媽自去看看六姑娘。我得先回屋子去了。”她說完就轉身進了身後的耳房,又從耳房裏抱了包東西,見甘媽媽狐疑地朝自己看,她舉了舉包袱笑道:“一點醬菜,甘媽媽若是要,回頭等解決完這事兒盡管來找我。”
甘媽媽撇了撇嘴,王樹家的自然是看出了她眼中的不屑之色,隻作未察覺的模樣,抱了包袱匆匆的走了。
另一邊,六姑娘伸手在雞舍裏掏了又掏,待觸到那溫溫暖暖的圓形物體,她唇角不禁彎出了一抹笑弧。
甘媽媽看著王樹家的急吼吼就走了,本還在納悶,但當她一回頭看見六姑娘手裏抓著幾個雞蛋正笑得眉眼彎彎時她一下子就來了精神,不去管那王樹家的的怪異之處。
“姑娘大清早的不在屋子裏睡覺怎麼在這兒捧著雞蛋!”
甘媽媽一副震天嗓子,震得雞舍裏那隻大公雞都沒了聲音。六姑娘顯然也嚇了一跳,手不穩差點連雞蛋都要滑落。她定住心神,抬眼往前看,蒙蒙微光下隻見一個四十出頭的胖婦人正雙手叉腰一臉凶神惡煞地看著自己,她心頭一跳,這不是甘媽媽還能是誰?
甘媽媽人雖然胖,但這絲毫不會影響她的行走速度,隻見她飛快地走到六姑娘身前,劈手打掉她手裏的雞蛋叫嚷道:“喲!姑娘何時做起這等子事來了,連自家的東西也要偷,奴婢差點就要喊人把您當外頭的賊子抓起來送官呢!”
雞蛋在地上四濺,粘稠的蛋黃濺到了六姑娘的粗布鞋麵上。她的腳趾在鞋子裏動了動,看著地上已然破裂的雞蛋沒有說話。
四下一時靜得沒了聲音,甘媽媽又想說話,六姑娘卻抬起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可憐巴巴地道:“媽媽不要和我計較,我,我……”
甘媽媽掏了掏耳朵,不耐地看著眼前身量瘦小的六姑娘,“我怎麼就這麼倒黴偏生被派來跟著你個倒黴鬼住在這裏!呸!”她朝地上吐了一口,抹了抹嘴扭著肥大的屁股走了,很快就消失在院子門口。
六姑娘蹲下身子看著泥地上碎裂的雞蛋,融融的蛋黃和進泥地裏,顯得肮髒又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