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腥氣,像一張密密麻麻的網,死死勒住心髒,讓人窒息,呼吸困難。這裏潮濕、陰暗,水滴啪啪作響,清脆的聲音,卻摻入了絕望的色彩,像一支來自遙遠的地獄的招魂曲。似淚的水如同沒有盡頭般墜進淡紅色的、混雜著血的水窪,翻起淡淡的一圈一圈的漣漪。
這兒是黑暗的地牢,真的很黑,是一種仿佛永遠見不到光明的黑。腐朽與陰霾在這裏升華。
靴子踩在地麵上,會發出沉悶的音,鞋底會黏糊糊的,那是猶如膠水的血的稠感,像要把鞋底的汙穢粘下來,又像要把更髒的東西貼上去。
牢房太長,也太寂靜,靜到死一樣。一直往前走,腥味愈來愈濃,地上滿是滾燙的,剛剛流下來的很新鮮的血。沿途的火把響得“劈啪劈啪”,似乎在掙紮著離開束縛,卻怎麼也掙脫不開。有很多不知名的,粘有血跡的刑具掛在牆上,示威般微微搖晃著。
走到盡頭,有一個精致而修長的、瓷娃娃般的少女,她耷拉著頭,衣服早已經碎裂,但可以看出完好時的華麗。渾身是刺眼的紅色,在黑暗裏也煞是顯眼。遍體鱗傷來形容,似乎也顯得微不足道。
她呈“十字形”被錮在鐵架上,一頭及臀的烏黑長發如同上好的絲綢,柔柔地覆蓋滿了全身,她的臉垂下,看不出麵容,卻也知道,那張白皙得不真實的臉是她唯一完好無損的了。
那人緩緩地抬起頭,是一個約摸十五歲的少女,小巧的瓜子臉,眉眼如畫,肌膚似無瑕的羊脂白玉,吹彈可破。五官完美得似乎是丈量著一點一滴雕刻而出,一雙紫眸深邃得如同一望無垠的海,那流轉的波光,像滿天璀璨的星,令人毫無知覺地被蠱惑著沉淪。美絕人寰被她演繹得淋漓盡致。
她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詭異地愈合著,有傷的地方,慢慢又變得光滑細膩。
嘴角扯開機械的笑,少女動了一下纖細的手臂,鐵架“哐當”一聲,突地伸出鋒利的刺,狠狠紮入她的手腕,赤色的血噴出,順著鐵架的凹槽流到地上,在她身上留下模模糊糊的紅印。她腕上的小孔愈合,刺又紮入,反複五次,才停下。
少女斜眼看著噴泉似的血汩汩流出手腕,似乎沒有了痛感,低低地狂傲地笑出聲,肩膀笑到顫抖,尖刺又冒出,紮入鎖骨後微微一挑,血像沒有盡頭似的噴湧而出,隻是少女嘴角的弧度漸漸上揚,臉色緩緩蒼白,淒慘得絕美。
笑了一會兒,她緘默下來,獄中隻剩下血噴出的“噗噗”聲,再一會兒,什麼聲音也沒有了,死氣沉沉,了無生機。
少女的眼流離在那些殘酷的刑具上,全身緩慢地傾瀉出有如實質的殺氣,隻是她的眼睛是幹涸的,臉上從沒有淚跡,不知是不會哭,還是已經把血當成淚給流幹了。
靈魂深處的殺戮氣息嘶吼著,似乎要衝破出來,心的深處有一個聲音叫囂著:“毀滅,毀滅了這一切帶給你傷害的人!”
靴子踩在地上的聲音突兀地想起,腳步紛亂,在死寂的環境裏更是尤為清晰可聞。
聲音由遠及近,一個高挑俊美的人影漸漸出現,深刻的五官與少女三分相似,墨色的眼,微抿的薄唇,一身尊貴的皇袍,衣服邊角繡著逼真得就像要淩空翱翔的龍。
男人身後,是一群或陌生或熟悉的官員,他們恭敬地垂著頭,嗅到牢獄裏積澱許久的腐爛氣息,蹙起了眉。
少女隻是漫不經心地看著眼前被火把照得忽明忽暗的男人,表情毫無波瀾。心底卻像一個結了痂的傷口,被人徐徐地撕開,撕得血肉模糊,痛到麻木、痛到抽搐、痛到不會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