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頭,打量著自己的衣服,試圖以此推斷出自己是誰。
灰色的皮革短褲尚未過膝,青色的襯衣樣式簡樸,沒有銘繡任何種類的花紋,正麵遍是血汙,沒有幹透,仍然溫熱,黏乎乎的。他實在是提不起力氣看自己的背後有沒有寫些什麼——而且多半沒有。
腰間有口袋,裏麵是空的,也沒有什麼能幫著判斷的東西。
伸手去掏口袋的動作,扯得上臂的後側一陣酸麻。即使這樣,疼痛的程度尚不及方才頭痛的萬分之一,那真是讓人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現在多少好轉了些。
他扭過身子,費力地瞥向自己的鞋底,同樣很幹淨。甚至沒多少泥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麼跑到這裏來的。但這鞋子應該穿了很有段時間,原本是白色的部分髒兮兮的,上部也鬆鬆垮垮,不像新鞋子那般夾腳。
而這個鞋子到底是什麼材質,也一時想不起來怎麼形容。
回過身子喘著粗氣,朝下看,即使想騙自己,鞋麵上一大片血漬清晰可見,不能簡簡單單就能敷衍過去。
不妙,似乎很不妙,他忐忑著把自己的身子自上而下輕輕拍打了一通,雖然疼的不止一次差點喊出聲,也沒有發現什麼外傷,沒有摸上去明顯的裂口,也沒有碰到哪裏時感覺猛地一刺,大多數時候隻是關節內部呻吟著。所以大概的確沒有什麼傷口,就算已經結痂的也一樣。
嘴巴裏很幹淨,隻有不時咽下的口水,咽喉內側也很清爽,鼻子的下沿略髒,沒有黏糊糊的觸感。怎麼看,都不是自己的血——不是傷口湧出來的,不是口吐的,也不是鼻血,那麼其他的器官更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出血量,大到在自己看到衣服的第一眼就不情不願的注意到。
他抬起頭,向四處掃視,視線所及,沒有人,沒有屍體,也沒有血跡。
不如說,除了樹林,一無所有。
也就是說,服裝和記憶一樣清白——說清白不合適,這痕跡怎麼看都跟某些暴力事件有關。
但硬要說的話,顯然無法追究。
完全想不起來自己是誰,有什麼東西卡在腦海裏,沒妨礙思考,卻阻礙了回憶。不過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至少他沒有因失憶產生不安感。
附近的樹林讓他有些迷糊,判斷不清楚方向,唯一能夠判斷的是,他的位置稍高,在稍稍凸起的土丘之上。腳底下還有他在地上拖動,爬行留下的痕跡,沒有太長。
如果不仔細看,也有些找不到,因為現在被草蓋住了那麼一點。
一側是灌木,約半人高,再旁邊的樹冠層層疊疊,分不清種類,一直向外延伸,直到把視野徹底封死,遮蔽了任何造物。
而他在這裏,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肺部原本像灼燒般刺痛,現在稍稍有所緩和。但仍難以開口,而即使想開口,也沒有可以詢問的人,所以不如不開,省下力氣,用於思考。
再次環顧,想獲得更多的信息,視野中隻有棕色的枝幹和蒼翠的草葉,總體來說,略低於自己的視線,但也沒有低到哪裏去,仰起頭順著自己背靠的樹向上看去,能夠看到殘存著些白色雲朵的,蔚藍天空。
這讓他想起自己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東西,那一幕重新喚到眼前。
像是錯覺,又像是的確在記憶中存在過般,在自己剛剛從純粹的黑暗中醒來時,仰麵朝天看到的天空中龍投下的影子,翅膀一動一動,向著右後方飛行。他那時隻是呆呆凝望,看著在他從視野中徹底消失,到末了,快要離開的時候,才像是變小了一點。
但現在想來,他甚至無法確定這頭龍是否真的曾經存在過,隻有龍朝著那個方向漸漸變小的印象,還殘存在腦海中。就像夢一樣,虛幻,縹緲,不可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