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帶隻杯子出門(4)(1 / 3)

想到城市,以為隻有車水馬龍、人造的樓牢、人造的聲音、肥皂劇……誰知道這高高的屋頂上尚有那執著的花開在產婦們陣痛的淚水與歡喜的嬰兒啼聲當中。

戴著太陽眼鏡出門的人,總是不大向上看的。因為太陽就在那個方向。也許從太陽那個角度看來,大自然是個城市,而城市,不過是一片片垃圾似的彩色碎紙吧?

跳舞

芭蕾舞需要自律,現代舞需要創意。交際舞,它需要什麼呢?

正當美國和伊拉克的中東戰事打得火熱之際,這裏的“世界交際舞比賽”仍照常舉行。看完了電視新聞的戰況報道,再轉看這種比賽,心裏充滿了複雜的感覺。

那裏是沙塵滾滾,“屠城”似地濫炸。子彈與血肉橫飛。

這裏是雙雙對對,奢侈的華服優雅的音樂輕盈的舞者。

戰場上的殺伐或者舞池裏的比畫,氣氛似異實同,無非都是一種戰爭。沒有人會承認戰爭是必需的,因為我們的大前提總是認為人性本善。其實,按照思想家羅蘭·巴特的解構方式分析起來,我想“互相殺伐”就是人性中的“原罪”。

戰爭,何其像是男人們擴大了的一場足球賽。美國人的越戰輸得好不窩囊,還不找機會扳回一局麵子嗎?在生物界,雄性動物大打出手不也是正常?

我天馬行空的聯想力,卻想到曾在書上讀過:公海馬的腹部有個口袋(像袋鼠),母海馬把卵下到口袋裏就完事,以後懷孕生子全是公海馬的事。我不免有兩個疑問:

其一是為什麼不把懷孕產子的海馬叫母的,“下卵”的叫公的呢?答案是:科學上的公母之分是有精蟲的為公,排卵子的為母。

其二是這樣父代母職的“社會”裏,公海馬之間或母海馬之間還打架嗎?結果答案是:公海馬之間照打不誤,因為公的多母的少。而母海馬之間是和平的。

究竟是不是“母性”就真的比較愛好和平,這還很難說,因為母多公少的海馬世界還沒有人研究過。但“公海馬”的“母性”這樣多,還是打架呢!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天”意,在“航海家一號”和“二號”的宇宙飛船上所裝載一份給外星人用來辨認地球的東西——也就是幾億年間都足以代表地球文明的東西,其中有一段半小時的音樂,太空科學家選的是莫紮特《魔笛》裏的詠歎調——《複仇之歌》。

是因為太空科學家目前還是男性的世界呢,還是因為這宇宙飛船本來就打算在太陽係航行十億年之久的緣故?十億年後,地球上的人大概是不打仗了(希望),可是“複仇”要複仇到外層空間去——誰叫你們讓我們這麼辛辛苦苦地尋尋覓覓啊!

跳舞,尤其是交際舞,原來應當是最沒有戰爭意味的精致文化。歌舞升平,總是代表安定和樂的社會。可是一牽涉到比賽,還不是一場戰爭?隻是軍隊裏隻有兩人——一男一女。

南非作家Athol Fugard的劇本《Master Harold……and the Boys》裏,曾經寫到一段黑人男仆熱衷參加交際舞比賽的“理由”,很叫人動容:

哈利(酒店主人的少爺):如果你和你的舞伴碰撞到別人,要扣幾分?

山姆(黑仆):沒這回事。在這舞池裏,沒有人互碰互撞,這也就是這場比賽的意義所在呀。我們進入決賽,站在那舞池裏:……像在一個夢裏的世界,那兒是沒有意外的。

哈利:你說得真美。

山姆:當然美呀,因為我就希望我的生命能夠如此。但是,可惜,像你所說的,我們其實老是互相衝撞。你看,就像今天下午,店裏隻有我們三人,而我和威利起衝突,我們兩人又頂撞你,你又跟你母親格格不入,你母親又跟你父親……沒有音樂,我們沒人懂得適宜的步法,也不曉得何時停止舞步。全世界都這個樣子。打開報紙,你看吧,美國撞到蘇聯,英國撞到印度,富人撞到窮人。哈利,那些是大碰撞。撞了之後,有很大的淤傷。我已經厭倦了人們在碰撞時受到傷害,難道我們永遠弄不對舞步嗎?……難道我們不能學著跟生命共舞,舞得如同交際舞冠軍而別老是隻像個剛入門的新手?

哈利:難道我們隻能做到這麼多而已?……看著六對決賽者,夢想著生命的步法應有的樣子?

山姆:我不知道,但夢想總是我們的起點……

這是個非常好的劇本,Fugard也是個非常好的作家。當然,在世界互相碰撞的暗喻裏,他還不敢說到“白人碰撞著黑人”,因為他是“南非”的作家。然而,他把山姆塑造成這樣一個有深度的人物,用心良苦是顯而易見。

跳交際舞的秘訣,據說就是要“看起來”又容易又輕快,又高雅又有風度。是“看起來”,不一定是真的,因為練習時的出汗挫折等是看不見的(正確地說是不要讓人看到)。尤其是舞者和舞伴之間,必須“看起來”非常浪漫的樣子——他們之間可曾有羅曼史呢?什麼又是羅曼史?查查字典,一個有著快樂結局的愛的故事,就叫羅曼史。

那麼,跳舞是假象?戰爭的“理由”是假象?夢是假象?難道萬物之靈的我們,除了假象,沒有更好的與生命共舞的起點了嗎?

聖誕樹與禪——有疑便是禪,無疑不名參

這是第一個需要靠我自己來裝點的聖誕節。

兩個女兒都不在:一個嫁了,一個住校。

我說:“去選棵聖誕樹吧。今年我要買棵真樹。”

“舊的呢?”他問。

“丟掉算了。人工做的,都用了有十幾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