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彷徨,失望,害怕,無力,徘徊,循環的地方——平凡的世界
“你天天不按時回家,放了學天天跑去哪裏撒野啊!不知道回家打掃衛生啊!不知道回家做飯啊!再敢不按時回家,我會揪住你,不讓你再上學,讓你日日在家數著過日子。”徐媽已經開始咬牙切齒地在廚房裏咆哮著。
隻聽見馬桶抽水機發動之後,從廁所深處探出一個小身影,端起小板凳,左胳肢窩裏夾著一本已經被水漬浸透之後而又風幹的過期雜誌,邁出一小步,想推開斑跡累累的木門,是力氣太小,還是因門長年失修,又與磚塊地摩擦不成,活活被地上卡槽卡住,怎麼也推不開。
她又不敢大聲叫喊,隻能用盡全身力氣,終於將眼前這阻擋物挪推開了半個身子可以過的縫隙,她剛剛側過身軀,將小腦袋伸出門外,隻聽見“啪”的一聲,她的腦袋瞬間嗡嗡作響,上下搖晃了起來,還未等她抬起頭來,又聽見“啪”的一聲,接著剛才那熟悉的聲音叫囂著:“死丫頭,拉個屎都要半天,你怎麼不在屎坑裏洗個澡?”
徐媽將正方的頭發連帶著身軀從門縫裏整個人拽了出來,正方一個沒站穩,就直接摔倒在地,雙手無力地扶著地麵,膝蓋重重地貼了上去,腦袋還是垂著,散落的頭發遮住了麵容,沉默著。徐媽低下頭來,蹲在正方的身邊,一口吐沫啐了出來,說了聲:“賠錢貨,還不快滾回房間去。”
正方從地上拾起邊角卷起的泛著黃色水漬的雜誌,走向了一個昏黃寂默的地方,那是正方的家,是家嗎?正方在心底無數遍地問過自己,是家嗎?
正方脫下剛被潮濕的地麵弄髒的秋季校服,露出已經起球發黃的白色背心,換上夏季校服,還未關緊的窗戶連著燈火通明的巷道,正方直直地望著窗口外的磚麵牆,口裏念著:“1,2,3,4,5,6,7,8,9,10,11······185,嗯,還是一塊未少。”
那是用185塊磚塊堆砌起來的紅色磚牆,長年累月來往行人用地下的碎磚寫上一些個亂碼還有一度被小廣告貼得幾乎沒有了紅顏色,更有一些愛塗鴉的玩耍孩子用噴漆塗成的巨大的“fuck!”被日曬雨淋之後都一一回歸了原色,但是第二天清晨在嘈雜聲中被喚起的正方拉開窗簾的縫隙的那一刻還是會看見被蹂躪的牆壁,大清早的誰那麼大火氣要對無辜的牆壁揮灑著自己的力氣?
終於185塊的紅磚漸漸出現缺口還有絲絲裂縫,下雨天的時候,從屋梁上斷了線的水珠鏈一一流動著進入紅牆一條條縫隙裏,仿佛要把牆壁的傷口一一撫平。正方第一次看見那場景,心想:牆壁好起來了。還開心了好一會兒。
誰知清晨天空放晴後,紅牆上的縫隙卻被昨日的水鏈活活給撐開起,成了一條條淺淺的溝壑,正方灰心喪氣起來,口中咀嚼:怎麼會壞了呢?
淩晨4點半,正方已經穿戴好,拉開窗簾的一角,天還未醒。
她背起書包,踮起腳尖匆匆地穿過一點兒亮光都未曾眷顧的客廳的同時熟練地抓起桌上幾枚硬幣放入口袋裏,接著輕輕地轉動木門上的鎖扣,為防止它連續發出“咯咯······”的聲音,正方的動作隻能輕而又輕,直到鎖扣斷斷續續轉動離開卡槽,她輕輕地提起木門向後推移,她一手握住鎖扣,一手將書包通過門縫塞了出去輕輕地落在了地上,正方大氣不敢喘一聲,她先一個側身探出門外,將另一半的身軀閃出來,用鑰匙插進鎖孔卡住,手心裏都滲出了汗,直到輕輕“嘭”的一聲,門終於被關上了。
正方這才鬆了口氣,立即將地上的書包拿起,背上,下了水泥砌成的台階,飛快地穿過巷道,張開雙臂,一口氣從巷口邊的高坡上直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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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不太溫暖的故事,但時代無論何時邁著怎樣的腳步往前走,隻要人心還在,我們仍在,這便是我想寫這個故事的所有的理由。感謝觀看此文的你,願你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