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講(二)(1 / 3)

離開了“母親”,哪裏有詩和文學。詩是一種生長,是連接母體的一種延伸和回歸、一種小心翼翼又大膽潑辣的探索過程。詩人總是淚水漣漣地歌頌“母親”,擦幹眼淚再去打量“父親”。

上帝賦予了男性絕望、悲涼、犧牲等等品質,在悲劇裏麵,男人總是占據核心位置。無論是西方的史詩還是東方的抒寫,都表露了所謂的大丈夫氣概。大丈夫氣概就是男人的承擔,承擔悲涼和毀滅;而女性就跟溫柔、撫摸、溫情、生長、哺育這一類詞彙連在一起。

男人這種命定的角色是很神秘的。我們這裏不太說“上帝”,但可以稱為大自然和宇宙間那種不可逾越和無所不在的強大規定性—這種規定性鑄就了男女角色的區別。悲劇更多地在男性這裏,於是崇高也更多地在男性這裏。而美麗屬於女性。當然,如果美麗的氣質中表現出崇高,那就更加撼動人心了。

一切都是回憶

嚴格地講,一切寫作都是回憶。或者寫了很遙遠的事情,或者是比較貼近的事情,但肯定都是回憶。有人隻說自己寫了眼前正在發生的事情—那是準文學,是報道,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文學。

所有的文學都是回憶,每一個寫作者都很容易得出結論:自己的文學是從回憶之路上走過來的。比如說開始的文字,肯定是從記憶的某一刻開始,然後才有後來的一切。

有人出生後最初的記憶就是一片荒原,那時候還看不到遠處的海—後來可以到海邊去,記憶裏便有了海。還有河流、叢林等等,是這樣的一個世界。這個世界給予的一切,是作家最早的感知和記憶,對其一生的創作都是最重要的。對於所有從事寫作的人,最初的記憶肯定都是極重要的。其重要性並不意味著他會一再地描寫這些具體的生活環境,而是這些環境對他作品氣質的規定力。

有一部分人可以不停地寫最初的記憶,不停地寫叢林海灘動物河流等等。有一部分人不寫,他的出生地明明是另一個地方,並在那個地方生活了一段時間;可是他作品的主要內容,卻是後來的一些經曆。這是不是跟剛才的推導有了矛盾?沒有。因為仔細看,他對生活的判斷,對於人和人之間關係的判斷,很大程度上還是以記憶之初的那些事物作為尺度。作家最初的記憶,總是最重要的參照物,他要以此和後來對比、映襯,闡發生活理想,抵達美學追求。

童年的經曆具有無可比擬的規定性。比如說童年經曆了嘈雜的生活,到後來對嘈雜就沒有那麼大的排斥力;如果童年經曆的生活是非常安靜的,後來一旦進入了嘈雜就會厭煩、痛恨,恨不得立刻逃離。童年接觸人多,長大後對熙熙攘攘的所謂“人氣”會持一種肯定的態度;如果小時候是在缺少人煙的環境裏生活,他跟這個熱鬧的世界就會設法保持一個距離。

一個作家的風格與氣息都來自童年。嚴格地講,人的一生都在寫自己的少年,再寫一點青年和中年。到了老年,往往全部換成了更早的回憶。一個人無論怎樣樹立表現當代的決心,實際上寫出的,仍然是不能擺脫的少年情懷。很難看到一個好作家離開了少年情懷。少年情懷可以解釋一切,推導一切,擁抱一切,包容一切,對比一切。

一位作家或許在很晚的時候“返璞回真”了,用大量的筆墨寫起了童年生活,而且寫起來很愉快,速度也很快,個人也比較滿意。其實這一點都不突兀。因為幾十年的寫作中,他的很多時候都在那種氣息和氣氛裏工作,雖然寫的不一定是童年的內容。作家可以寫激烈的鬥爭,可以寫城裏的生活,可以寫流浪,可以寫一個人的掙紮、婚姻,但是童年那種氣氛要一直給他力量,給他支持。

作家在寫作的時候要不停地回到過去的記憶,把現在要寫的所有生活,都拿到那個地方去浸泡一下,就像把食物放到嘴裏咀嚼一番,再到胃腸裏轉換成自己所需要的營養一樣。有北方人到韓國或南方某些地方,吃東西不習慣,因為那裏什麼東西都是紅的,辣得要命—他們就在桌前放一大碗白水,取了任何菜都先放到碗裏擺一擺洗一洗,然後再吃。作家的這一大碗水就是童年,現代的所有生活作為寫作的材料,都要放進這裏洗一洗。

文學有一顆種子,那是童年植入的。

同性戀

現代醫學研究中的結論是,同性戀是一個基因的問題,不是可以用來追求的事情。在所謂的“新時期文學”初期,本地一位作家曾經痛心疾首地說:咱們這裏不會出現什麼大作家,看看吧,這麼多寫作的人,連一個蹲監的、一個同性戀者都沒有,真是太平庸了!

他說得很認真,不是開玩笑。這是從某一個意義和角度說到了生命性質,以及人與社會的複雜關係。作家要露出本真的麵目,更本質化地顯示生命的個性。這段話的意思是,如果能夠自然地顯示和呈現,為什麼這麼多人都不約而同地循規蹈矩,那麼平常而平凡地過下來?

一個群體沒有被激活,一個生命沒有被激活,是這樣的憂慮。

但是生命的狀態並不完全是表麵化的,這仍然不僅是形式的問題。這裏麵真的十分複雜。無論多麼著急,還是要等待機遇,等待發酵,生命的激活有一個過程,更有一個環境。如果不是因為基因的特別,也不一定發生同性之戀,這需要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有的作家等了好幾年也沒等來這個生命狀態,竟然不惜自己實踐和嚐試起來。結果效果並不十分理想—甚至讓自己厭惡起來。就因為他沒有那樣的基因,不能適應這種事情。

由此可見大多數人還是需要一種平凡的正常的生活,在愛情方麵也就是男女相愛。

這裏說的是,不要急切地去追求外在形式上的模仿,不必急於跟最時新的東西求同。如果不是一個同性戀者,但是具有那種包容力和理解力,並且願意站在另一性的生命體驗中去感受事物,也是很好的,也會有雙重的收獲。男性或女性隻從自己的角度去感受事物,會遮蔽許多東西。從這個意義上講,同性戀作家會有傑出的表達,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但是通常情況下,這樣的人也要忍受很多偏見的排擠。

傑出的文學人物中同性戀很多,洛爾迦、蘭波、魏爾倫,這串名字還可以更長。任何事物總是有得有失,像英國的王爾德因為同性戀坐了監獄,但他確有過人的才華。他的打扮很怪異,人也狂妄,性傾向在當年得不到寬容,如果是今天就有了先鋒性了。那個時代不像現在,但也不能簡單地用時代進步來概括這個現象,而是要多方麵地去理解:一方麵是同性戀的群體在擴大,他們不停地爭取自己的權益;另一方麵,科學的發展也為這部分人提供了堅實的根據。基因就是那樣,還有什麼話說?所以盡管神秘,大家還是容易理解和包容他們了。

作為一個寫作者,不是僅僅做到從異性的視角去觀察和理解問題就可以了,而是要真正回到生命的內部、本質,去理解社會生活和人性,這樣就會進入更大的豐富性。

引我們飛升

歌德有一句詩:“永恒的女性,引我們飛升”。這裏麵包含的意義一直讓人深思,但並不能確定他在說什麼。她們是美好的指代,是精神的象征還是其他,隻能讓人想象。“我們”指大眾,普通人,還是男性?如果是前者,那麼女性就被排除在大眾和普通人之外了。所以這裏的“我們”還應該是男性。

男性作家把一切生長的希望、完美的想象都寄托在女性身上。女性對於他們,是一種永遠的神秘。異性作為一個大的界別,構成了世界的另一半。作為抽象出來的女性,卻是美的綜合與極致。

男性詩人寫出的詩句,女性詩人也有可能寫出。但我們不太肯定她們會覺得男性會引她們飛升。那不可能。歌德的這一妙句簡直囊括了人類世界最大的奧秘。

上天規定和造就了男性和女性,二者也就沒法互換。這是永恒的角色。至於現代科技條件下的變性手術,給人的第一個感覺是大惑不解,再就是我們人類實在是鬧過了頭—我們已經不滿足於向人類挑戰了,而是向上天,向無所不能的偉大的自然本身,向一種無可逾越的神秘力量挑戰。

還有克隆人的想法,也讓我們恐懼。有一些界線如果逾越了,會有意想不到的災難性後果。幸虧變性人還不多,克隆人也還沒有成為事實。

有些東西想一下都是犯忌,更不能去做。那種穩定的神秘感一旦被打破了,魔鬼也就撒向了人間。

因為我們不能放棄最後的也是唯一的希望,不能毀掉引我們飛升的那種飄逸而偉大的力量。

創造的張力

古代講“萬惡淫為首”,認為任何的惡都不如淫亂更大,並且是萬惡的開始。這是一種透著虛偽的意氣和誇張,還是嚴格的思維和推論,到了現代也許能夠看得更清一些。

“現代”是一路解放、解構過來的,是一個單向的過程。幾乎所有的叛逆和自由都離不開性的解放,離不開這樣的話題。因為這是最通俗又最具有撩撥性的,是付出最小收獲最大的一樁關於思潮的買賣。一些淺薄的偽女權主義者竟然走向了自己的反麵,公然將自身性的解放視為一種真正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