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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影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的情景!

一個素衣女子,衣袂飄飄,跪坐在地上,膝前有一架焦尾古箏,那女子抬起頭來,眸中若有所思,卻顯楚楚可憐,年齡略大暮影幾歲。

沒想到……這三皇子府的冷院裏,有著這麼一個我見猶伶,氣度若仙的女子,更叫暮影吃驚的是,她的容貌……和自己好像!不,不,與其說和自己長得像,不如說氣韻神態都生得像李蓉秋!暮影緊張得吞了口口水。

素衣女子見了暮影,逸出一串低不可聞的訕笑:“我和你,長得好像,對不對?”

暮影眨眨水眸,“……是好像,可是更像蓉公主。”

“李蓉秋?”素衣女子美如冠玉的臉孔上有一閃而過的憂鬱,“是啊,我們都長得像李蓉秋,五年了,他對女人的喜好倒是沒變。”

暮影揣摩著她話裏的意思,看著素衣女子,單薄的衣物,便脫下上身所披的披風披到女子身上,不料那女子怒瞪她:“不勞你費心。”

“姑娘……”暮影見對方不友善的態度,不由得一怔,她怎麼了?

“你大概是韓凜尊的新寵吧?”女子陰鬱蒼白的麵容中犀亮眸光來回掃視著暮影,末了,將目光定在她姣美勻淨的臉上:“嘖,那個男人還真是死心眼……身邊的女人換來換去,卻總愛長得一個樣的。”

暮影不明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他沒讓你知道?”女子淡淡地笑謔道:“能夠在他身邊服侍他的女子,全都和他那個背棄他的蓉公主神似,看來,你也是他的‘叫集品’之一。”

“收集品?”暮影不知如何回答,心裏猛地被什麼重物一擊的感覺……“姑娘,你是何人?何出此言。”

聞言,女子慘然一笑,“秦姬夫人,你不知道我是在這關了三年,幽禁於此的……柳姬……”

暮影神色一凜,心弦一震:“柳姬?你身犯何罪?”

“與那李蓉秋一樣。”柳姬輕歎口氣,幽怨地吐出話語。

“那麼……”暮影一張小臉泛白,有所頓悟地低語,“將你拘禁於此,無視你的生死病痛,甚至叫你自生自滅的也是韓凜尊?”他居然可以這樣對待一個曾以姬妾身份服侍過他的弱女子。

柳姬微蹙眉尖,神情淡漠,是她錯估了他,錯估了他可以忍耐的界限。

結果她就這麼被禁幽在這座院落的一隅,一日複一日,獨嚐傷心苦果,那悠悠歲月仿佛繁花一夢,一幕幕的世事變化如走馬燈般在她麵前晃過,曾經她汲汲營營所尋求的榮華也不過成了過往雲煙,恍若南柯一夢。

暮影看著柳姬依舊美麗的臉龐,不禁心忖,即使她犯下這不貞的錯誤,那冷酷的韓凜尊終究還是不忍心殺她,或許,這名柳姬,才是他真正愛過的人?

忽然間,一抹怪異的痛楚又迅速襲上她的心頭,最近的她經常如此……她怔愣地捂住自己的胸口,為什麼她開始無法抑製自己心頭的微酸醋意?

柳姬撤下心防:“當年,我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是他的屬下……”

這下子暮影全都明白了,原來那個心腸如鐵的韓凜尊連遭兩次背叛……他的憤怒可想而知。

柳姬苦笑,眸中淚光閃動:“他的屬下名叫衛流水……那天我們預備出逃,被他捉住……流水被逐出皇子府,我被禁於此……韓凜尊的心,早被上了枷鎖,是再也容不下任何女子人。至於你,自然也不是個例外。”

暮影訕笑,是啊,依柳姬這般來說,她也不過是下一個替代品,也隻不過是他三皇子的“收集品”之一,驀地,她心裏湧過些許同情……

柳姬好可憐,好傷心啊,她在這冷院裏與心愛的人分離……凜真的很過份……

“柳姑娘……也許凜是愛你的,他才會不殺你,隻是囚你於此……”暮影試著安慰。

柳姬激動地說:“不是的,在韓凜尊心底,真正愛的根本不是我,或者說他從來不曾愛過我,他真正愛的人是李蓉秋,他從沒忘記過她。”忽然柳姬像是失魂般狂笑出聲:“秦姬,你記住了,千萬別惹惱了那個男人,否則,你將成為下一個我,下一個禁臠,下一個柳姬啊!”

“夫人!”你怎麼跑這裏來了?一個叫喚聲打斷了柳姬的喋喋不休。

暮影猛地回頭,發覺來人正是棠兒。

“夫人,這裏可是禁地啊,你才從這裏出來,怎麼又跑回來了?”棠兒急躁地喊,還遇見了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柳姬。

棠兒說完,一個轉身就拉著暮影往外跑去,好像是後頭正有洪水猛獸在追趕似的。

“秦姬。”柳姬灰複了冷靜淡漠的神情,喚住她,“如果你不想和我一樣,在這冷清的院子中度過,千萬別惹那個男人!”

“可是,我惹火他好多次了……”先是擅自薰玫瑰香料,不小心跌進水裏,出言不遜被丟在郊外,然後被關入水牢,又打入這冷院……暮影著實有點擔心,停下了腳步,誰知道韓凜尊的耐心會不會有一天告終?“他好象…不是很愛生氣……”

柳姬眉一挑,正要開口,棠兒急忙喝製了她:“柳姬夫人,你就別再說了,夫人我們走吧!你不是要去書房找殿下嗎?”她不聽地催促著。

暮影柔順地點點頭,不久兩個人就在柳姬若有所思的目光中離開了冷院。離開了那個叫暮影心疼不已卻又無可奈何的悲愴女子。

遠離了冷院之後,棠兒才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夫人!你怎麼跑到冷院去了?你怎麼發現柳姬夫人了?”

暮影悵然,極目望去,道:“她說,她是被拘禁之人,待在那兒已有三年,我在那兒才待兩天,就生病得快要死掉,可她待了三年呀!既然她以前,也是為了一個愛字,才會做出出格的事,那你說,如果我在韓凜尊麵前勸上一勸,他會不會就這樣放過柳姬呢?那柳姬已有悔意,若是凜肯放她一條生路,讓她和衛流水團聚,也可以積些陰德!”

“我不要積這種莫明其妙的陰德!”韓凜尊不知何時已出現在暮影麵前,“我也不會放過柳姬。”

棠兒不知如何是好,在接到暮影的暗示後,便先行退下,而暮影揚開笑,說:“你呀,每回都用‘不會’,‘不可能’這種字眼,可哪一回沒有依我?好了啦,凜……放了柳姬好不好?她好可憐……”

他粗暴嚴厲地拒絕道:“不可能!秦暮影,你不要再得寸進尺了。”

暮影有些害怕了,他臉上的表情好嚴肅,他是加害人,又不是被害人,他為什麼這麼生氣?“她被你離棄後的悲慘情況我全都看見了,我認為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放肆!”韓凜尊不悅地擰起眉,在看了一眼秦暮影害怕的眸以後,不自覺語氣又柔和起來,“暮兒,別挑戰我的耐性,我不認為在這種事上我做錯了什麼,膽敢背叛我的人就得有接受嚴懲的自覺。”

看來他真的是將人命看得一文不值?暮影不禁感到有些訝然與惆悵,難道這才是真實的他?地獄之子?

暮影皮皮地笑了,假設性地問:“如果……將來有一天,我也犯了和柳姬同樣的錯誤,你會不會也像處罰她那樣來對待我?”她好害怕這種殘虐懲罰會發生在她身上!若事果真如此,她還是先咬舌自盡好了。

“住口!”韓凜尊麵色陰寒如霜,“我不會讓任何一個像衛流水那樣的人來接近你!”他發誓,他一定會斬殺所有企圖覬覦她,而接近她的每一個男人!

“但是……”她不甘心地還想繼續說下去。

“我不想再聽了!”他氣怒地重擊一下旁邊的樹林,阻斷了她再開口,“你今天說得夠多了。”

“可是……”

“停!我叫你發誓,永遠不會這麼對我!”韓凜尊紅了眼眶,若極一獸,猛地捉住暮影的肩頭,咆哮道:“不要想背叛我,否則……你的下場絕不會是拘禁……我會殺了你,你會死得好慘。”

開什麼玩笑!她隻是說說而已嘛,他表情幹什麼那麼凶,暮影吐吐粉舌:“……我發誓……”

他語氣一緩,鬆開扳住暮影的手,但臉上冷酷的表情依舊:“很好,我希望你記得今天自己許下的誓言,至於那個蠱惑你的柳姬,你就不要多管閑事了。”

“凜,可是你打算怎麼對柳姬?”

韓凜尊如魅一笑:“殺掉她,免得她下次又和你說些不幹不淨的東西。”

“殺掉柳姬?”暮影好半天才緩過神來,雙眸染上淚霧,“你要殺她,因為我,你要殺掉那麼可憐的柳姬!”

“暮兒,”韓凜尊不解地看她哭得慘兮兮的樣子,“為什麼哭?”

暮影憤憤不平地大喊:“你不許殺她!”

韓凜尊一陣心疼,抱住暮影扭來扭去的身子,討好似地說:“好,好,你不哭了,我不殺她了,永遠不殺,行了吧,叫她永遠留在冷院,行了吧?”

“不可以,衛流水還在外邊等她,你得放了她!暮影狡猾地露出一個笑容。

“不可能,暮兒……別再這樣……”韓凜尊不知說什麼才好,眼見暮影又要哭得梨花帶雨了,他一想到柳姬和他最信任的屬下幹出這種寡廉鮮恥的事,就覺得惡心。

暮兒掙開他的擁抱:“哼,你還愛柳姬,對不對?因為愛柳姬,所以你把她關在冷院,又不殺她,是因為愛她,你舍不得放走她!你愛柳姬!”

“夠了!”不勝其擾的韓凜尊實在不想叫柳姬那個水性揚花的女人再來破壞他和暮影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和諧氣氛,“衛!你給我到冷院去,廢掉柳舒雨的侍妾和姬夫人身份,再給她幾十倆銀子,叫她滾出皇子府,永遠別再叫我看見!”

衛行雲很吃驚,他那在皇府徘徊三年多的弟弟流水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他感激地朝暮影看去,再道:“多謝殿下,夫人……”三拜而去。

“凜,你……”暮影驚喜地破啼為笑,凜真的這麼做了,他放了柳姬!她含笑擁住韓凜尊,在他的臉頰上印下一個吻。

韓凜尊注視著她,眼瞳裏滿滿深情並不自覺,他低低地開口道:“暮兒,你想不想當我名副其實的殿下夫人?”

“殿下夫人?”是皇子妃?暮影不敢置信。

韓凜尊薄唇逸出輕笑,“我的正妃,……暮兒……你就乖乖地給我做新嫁娘吧!”

***

衛流水做夢也沒想到,這輩子還會看見柳姬。

“舒雨?”一身灰塵的他,徘徊在這候門深似海的三皇子府這麼久,就是為了老天能開開眼讓他和柳舒雨再見上一麵,本來他已經絕望,隻想了此殘生。

“流水!”柳舒雨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衛流水仿若珍寶的輕摟著纖細佳人,“舒雨,他怎麼……肯放你出來?你瘦了好多……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連累你吃了三年苦頭。”

“流水,我不要緊……你以前是個高高在上的帶刀護衛……為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是我連累了你。”柳舒雨用手帕輕擦衛流水臉上的灰塵。“多虧了秦姬,要不然那個冷酷的男人怎麼可能放了我?”

“秦姬?”衛流水扶著柳姬,相攜而去。

“是呀,一個長得……和李蓉秋很像的女人……不過我想,她當‘收集品’的日子不久了,柳舒雨若有所思地說。

“什麼,那三殿下是想殺了她嗎?“衛流水吃驚,為了他和舒雨兩人,白白犧牲一名姑娘,這不是罪孽深重嗎?那怎麼使得?

柳舒雨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怎麼可能!她應該是要升級成三皇子妃了……”

原來如此,衛流水籲了一口氣,耳畔佳人悠悠而語:“……這麼多年了……秦姬……還是頭一個駑得了韓凜尊的人呢……”

***

“夫人!你好棒哦!”棠兒一臉崇拜地看著暮影,道:“是真的,棠兒不騙夫人!”

“又怎麼啦!”因為大婚將近,暮影臉上時常不自覺地浮上一抹紅暈,披風上多繡了一對蒼鷹。是啊,隻有驕傲的鷹,才配得上狂傲的凜!可惜的是,江南流寇又起,凜被封為靖遠將軍,討寇去了,不知何時才歸。

棠兒笑嘻嘻地說:“行雲告訴我,他弟弟流水和柳舒雨在鄉下置產購田,過著鶼鰈情深的日子,這多虧了夫人哪!要沒有夫人那天的壯舉,他們哪能有這般自在?別人做不來的事,夫人做得來,所以夫人真的好棒好厲害啊。”

“小丫頭貧嘴。”暮影被她誇得很不自在,“看來我是治不住你了,得把你快點交給行雲才是。”眼一瞥,正見著衛行雲走進凜風軒,笑道:“小棠兒,你看,說曹操,曹操到,你的情哥哥終於來了。”

“夫人!”棠兒和衛行雲卻紅了臉。

“不開你們的玩笑了,行雲,你這麼著急地走來,出了什麼事嗎?”暮影啜口茶,她心裏暗急,莫不是……凜在江南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