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寒(1 / 1)

寒蟬山如一柄利劍刺破大地,透過薄薄的雲霧,直聳入雲端。寒蟬山頂是一個十幾丈寬闊的樹林。那一棵棵筆直的青鬆仿佛如利劍般矗立,這便是百劍林。百劍林中一個花白頭發的老者雙目眺望著遠方,眼神是空洞而迷茫。眼下是一片朦朧的雲霧,一切是如此的不清晰。

老者的左手緊握著一柄寶劍,單從劍鞘的光彩就可以看出劍的名貴,金黃的流彩上鑲著一顆碧綠的翡翠,那精工雕刻的圖案也栩栩如生,劍柄是張著血盆大口的睚眥,這便是聞名江湖的飲龍劍。老者的雙目垂了下來,開始仔細的端詳著這結伴了幾十年的老友,右手輕輕的在劍鞘上擦拭著。飲龍劍安靜的待在劍鞘中,全然沒有當年那寶劍出鞘時,那號令群雄的氣息。

穿堂風輕輕的吹過樹林,老者的鬢發微微飄揚,思緒回到五十多年前,那時的他隻不過是個毛頭小兒,在這百劍林中苦練著劍法,手中緊握的是一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木劍,那一年他才七歲。江湖上並沒有他的傳說,而如今他已名冠天下,人稱劍神諸葛無極。

老者右手輕輕的將鬢發捋到了腦後,記起了第一次走出百劍林的情景。那一年他才十三歲,江湖上並沒有他的名號,但他堅信諸葛無極這個名字必然會在日後傳唱。太白山下,他與少陽門的少主大戰,曆經三十招險勝,第一次在江湖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不過當時他手中的還隻是一把普通的鐵劍,還不是飲龍劍。

老者輕輕的歎了口氣,雙眼再次凝視著手中的寶劍。還記得那年他已經十七歲,已退去了年輕和羞澀,長平一戰,諸葛無極成為用劍名家。那時的少年得誌,風華異彩全然在腦海中回放,縱然你早就名聲顯赫又能如何,這個江湖想必隻有我諸葛無極才可登峰造極。當年的年少輕狂,視天下如無物,視群雄為草芥,最終將寶劍飲龍招攬麾下。

也許人在上了年紀之後就隻剩下回憶,年少的場景淡退了一點點的憂傷,換回了劍神嘴角微微掛著的笑意。那一年他二十一歲,卻已是一個名動大川的人物,“一劍飲龍聲名起,三川五嶽歎無極”。江湖上早就傳說的飲龍寶劍必稱霸武林,他並不想稱霸武林,他隻是在追求劍術最高境界的路上走的很遠。四年來,百劍林中常有一位俠少整日迎風舞劍,而當他第三次走出百劍林時,迎來的是世人的膜拜。這一次,他擊敗了四位用劍高手,名氣直逼少陽門的門主邵晨子。

老者依然記得那時飲龍劍的熠熠生輝和對勝利的渴望。而時光推移了五年,二十六歲的他站到了少陽門的駐地——龜弋閣。那一日人山人海,二十六歲的青年才俊決戰已過半百之齡的江湖名宿。邵晨子練劍四十年,一生挫敗數十位武林高手,贏得劍魂稱號,無奈那一日遇見天才般得少年諸葛無極,這一戰卻隻能吞下苦果,隻一招便敗在了飲龍劍下。“一劍飲龍聲名起,三川五嶽歎無極”,諸葛無極的飲龍劍,配上百劍流星絕技,縱然是劍魂邵晨子也隻是接了一招就命喪黃泉。他超越了劍魂,被世人稱為劍神。

老人似乎心中有了愧疚,他本不該用此絕技,他本不該取劍魂性命,他本不該去爭奪江湖名錄,他隻是愛劍,他隻是追求著劍術上的更高境界。邵晨子的死,震驚了許多江湖俠士;邵晨子的死也惹怒了少陽門的眾多高手。二十八歲那年,飲龍劍風光無限,那鋒利的劍刃在此一年中擊敗了十數位少陽門的高手。百劍林中呼嘯的風聲似乎還在訴說著當年那一場場驚豔的決鬥。飲龍劍似一條飛龍,在長空中舞動,化作千百個影子,一道道無形的劍影擊向他們的對手,百劍流星依然是世上最絕頂的劍術。諸葛無極依然成為了不敗的劍神。

風似乎刮得很緊,老者的鬢發又被風吹到了臉上,花白的長發也隨著秋風飄揚起來。老者回憶起當年的一幕幕決鬥,左手將這飲龍劍握得更緊了。老者回憶起三十三歲時與劍聖邵天慶的決鬥前,飲龍劍如嗜血狂魔一般在劍鞘中激動不已,那一股強大的劍氣即使尚在劍鞘之中也使人感覺到一種淩人的霸氣。那一戰為江湖傳唱,飲龍劍的威力,百劍流星的精妙,劍神諸葛無極的威名被永久的烙上了不敗的傳說。

太陽漸漸的升到正中,山腰上的雲霧漸漸的淡去。老者眺望著遠方,遠處的山漸漸明朗起來。曾幾何時,他非常陶醉於這種一覽眾山小的感覺,然而在領略了三十餘年這種風光之後,心裏竟然產生了一絲絲的寒意。自與劍聖之戰後,老者再沒有走出過百劍林,也再沒有寫給他的挑戰書。飲龍劍就這樣安靜得在劍鞘中沉寂了三十多年。這是何等漫長的三十餘年,這是何等無奈的三十餘年。歲月如梭,這一日日在寒蟬山頂的守望,將他滿頭的青絲塗染得花白;光陰似箭,那一天天在百劍林中的期待,讓他寬闊的雙額烙下深深的折痕。

這一萬餘日的眺望,終究讓他知道了“原來高處不勝寒”的真諦。

其實人生本未必要站得最高,須知那頂端的寒意卻是一種最無可奈何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