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笛
那是一個星期五的早晨,我乘坐的L1011航班從奧蘭多機場起飛,飛往亞特蘭大。乘坐飛機的大多是一些商人和政府官員。突然,飛機上下左右搖晃起來,並開始側身劇烈下墜,飛行員向大家宣布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我們遇到了一些麻煩。”他說,“飛機前輪失控了。儀表顯示液力係統發生故障,所以我們隻有返回奧蘭多機場。飛機著陸時,可能會顛簸,請大家聽從乘務人員的安排。”
乘務人員幫助大家係好安全帶,安慰那些已經歇斯底裏的乘客。
就連剛才還鎮定自若的乘客也都驚慌失措,麵如土色。在死亡麵前,無論是平時處變不驚的官員,還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商人,都流露出了恐懼之色。就在這時,我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這個聲音平靜、溫和,沒有一絲緊張和惶恐。這個聲音充滿慈愛與柔情,與眼下恐怖的氣氛格格不入。我忍不住循聲望去。
越過一張張或哭泣、或緊張得失態的臉,我終於看到了說話的人。一位母親正在周圍混亂的環境中與她的孩子慢條斯理地談著話。這個女人大約30歲,長得很普通,她正凝視著自己的女兒。
她的女兒大概有4歲吧,認真地聽著,也許意識到這是與媽媽的一次重要的談話。母親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女兒身上,周圍的驚叫、哀號、啼哭、慌亂仿佛與她毫無關係。
我立即想到了另外一個小女孩,她在不久前的一次飛機失事慘劇中奇跡般生還。人們猜想,這個女孩之所以能夠僥幸生還,是因為她的母親用自己的身軀裹護了她。但是,報紙後來報道,這個女孩由於媽媽的死而產生了自責和負疚的情緒,為了讓她相信媽媽的死並不是她的過錯,心理醫生做了很大的努力。如果相似的慘劇再次發生,我希望,現在的這個小女孩不會有同樣的心理問題。
我此刻已對這對母女的談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我把恐慌暫置腦後,凝神靜聽,並且在嘈雜聲中神奇地聽到了這位母親輕柔的聲音。她一遍又一遍地對女兒說:“媽媽非常愛你。你能確信媽媽愛你勝過一切嗎?”
“能,媽媽。”小女孩說。
“那麼,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媽媽總是愛你的。你是一個好孩子。有時,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並不是你的過錯,你仍然是一個好孩子,媽媽的愛仍然和你在一起。”
然後,這位母親將座位上的安全帶理好,身體前傾,用身子裹護著女兒,等著飛機的墜落。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刻,她不但為保護女兒做好準備,而且還為女兒的未來做長遠考慮,隻有母親才具備這樣的勇氣,因為隻有母親的愛才會這樣無微不至。
所幸的是,飛機沒有墜毀,而是有驚無險地安全著陸了。然而,從此以後,當我想到勇氣這個抽象詞時,我的腦海裏就有了一個具體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