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秋!”思拓還沒緩過勁來,又接著一個大噴嚏。
擔心感冒引起其他並發症傷到嗓子,他沒忍住在小蔡買來的藥袋子裏翻查,自侃道:“買這麼多是想我當飯吃?”
然後隨便喝了兩瓶口服液和幾顆膠囊後,鼻子神奇地通暢了許多,“可能以後真要相信醫學”——他忽然有點開竅。百無聊賴,打開了電視,但手中遙控器卻沒能在任何一個節目上停留,所以索性又關掉,他一動不動躺在沙發床上,眼睛盯著偏廳展列的幾把寶貝吉他,忽然想到不知從什麼開始他在家幾乎不碰吉他了,害得它們惹了不少塵埃呢。仔細琢磨,可以能是自從歌手成為他的職業起、從創作變成一件隻為賺錢的事起,他對音樂的熱忱就消退不少,一般在家的時間他都盡可能放空,想借此獲得一份安寧。可見心態比早些年有了相當大的變化,那種彈琴自娛的快樂已經離他很遙遠。這也讓他聯想到將來如果賦閑,不知還能否重拾往日的初心。
叮——
手機傳來信息。
思拓本來以為是工作上的事,不想搭理,後來又聽它接連“叮”了好幾聲。才引起重視,拿出來一瞧,驚訝地發現是爸爸傳來的。
“在忙嗎?”
“本來不打算告訴你,想想還是跟你說一聲比較好,爺爺的忌日,我和你邱阿姨準備回青津掃墓,你如果沒有什麼別的安排的話,也回去看看吧。”
“我也不是逼你,如果你忙就算了。”
“你自己安排吧。”
雖然父子兩住在同個城市,但見麵的次數寥寥無幾,一來是思拓行程忙,二來是父子都不主動聯係彼此。盡管如此,一年總有那麼一天,思拓爸爸會不忘來提醒他,要他回老家看看,這似乎成了他執著的一個心願。但很不巧,以往那些年的這些時候思拓都在忙發歌沒有成行,當然,就算不忙他也會找借口逃避。
思拓趕緊看了眼日期!這個日子,爺爺去世的那一天,對他來說跟末日沒有差別的一天,思拓原本就強裝淡定的心就會猛地被揪緊。
他的自欺欺人,是刻意模糊了爺爺不在人世的事實,多少次的夢裏,他老人家還在那個空曠的院子裏踱步。生死離別是真相沒錯,但在他的拒絕確認下變得漸漸失真了,如此一來,在思拓背井離鄉的日子裏,他就裝作爺孫兩人都各自安好,就算此生不複相見,感覺更是一種成全。所以,每當這時候,他對爸爸的用心都極為不解,每年的這份提醒,從來都像無情的當頭棒喝,把他徹底打回原形,使他再也無法佯裝成無事發生的樣子。
一個觸動,他突然記起爺爺生前送給他的鋼筆不見了,他找了好些天了都未果,粗心的自己不知道把它丟在了何處。一想到自己和爺爺唯一的聯係都消失了,不禁悲從中來,一眨眼出道六年,離開青津也這麼些歲月了。即使隻需要2個小時車程,他一次都沒有回去過。雖然以忙為借口,可他確定地知道自己在逃避什麼,畢竟,思念真真切切,愧疚也同樣濃烈。歲月流轉,有些情感隨著時間壓抑又爆發,對於歸去,他實際是既想又怕,也許他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回頭路可走,也從不認為自己值得被原諒。
爺爺,事過境遷的話,一切可以既往不咎嗎……
他明白,停在原地隻能是無意義的沉湎,什麼都得不到,隻有出發,才能看得見一點曙光。就這麼癡想著,一個衝動,一時間又非常強烈,猛地突破他固守的心防,他忽然很想給自己一個機會,一個和過去和解的機會,也許現在就是現在——
思拓行動了起來,他重新換裝,脫掉上衣,套上衛衣,罩了件黑色的衝鋒外套,把拉鏈往上拉到盡頭,到下巴都被藏起來的地步他才滿意,黑色的毛線帽戴頭上,口罩把臉遮到隻露出眉眼。這幾乎是喬裝了一番,看來思拓爸爸這次應該不會失望,因為思拓暗下決定,這次不止是返鄉,他要逃離的,還有這座城市。
雨後的街特別幹淨,烏雲沒有散盡,光線溫和,將思拓的影子輕放於地上,他背著登山包,跟城市裏遊蕩的背包客沒有兩樣,腳步歡快,來到在馬路邊,攔下一輛的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