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塵一路策馬狂奔,天地間隻聞得拚命踩踏黃土地的馬蹄聲,“蹬蹬”,鈍土聲不肯停歇,生怕辜負心底柔處那縷毫無保留的信任,每過一秒,就好像要陰陽永隔,愧疚的印跡不斷地擴大。
風撲打著臉龐,刷刷地生疼,似要撕裂般,滿心的急躁,讓他瘋了一樣地狠抽馬背。魏塵此刻就像一支滿弓離弦之箭,任你狂風暴雨折斷我身,心卻如箭頭寒鋒,定要穿山破嶽!
前方縱多猛虎豹,膽小絕非真英雄。舍這一身百斤肉,隻為情義不惜榮!
歇馬亭前,“呃。。”馬韁扯得太狠,馬兒痛苦嘶鳴,不停甩頭掙紮,四蹄亂轉,發泄對主人的不滿。魏塵卻不管,眼神繞著四方,這淺穀間,除他外,已空無一人。
魏塵忙翻身下馬,燃起火折,睜大眼到歇馬亭周圍四下尋找,果然,火光照到亭柱上時,出現醒目的標識,指引著方向。心頭激動莫名,忍不住讚道:“沈兄果乃守信之人!”也不磨蹭,熄了火折,踩著馬鐙一躍,翻身上馬,朝著標識的方向,策馬疾行而去。
這正是之前他與沈道恒二人商定好的,無論直路岔路,皆有對應標識,引他前去。
連夜追蹤,也不停歇,隻在搜查暗號標識間,才有片刻停留。如此這般,輾轉近兩日,一人一馬,累得滿身酸痛,沿著途中標記,竟來到了東昌府。自此後,便再無標識,魏塵心想:竟來到這裏,莫不是沈兄怕我真的一去不返,心懷義氣,先來東昌府報信?還是那無常一夥也是到了這兒?
多思無益,反正已到了這裏,便是龍潭虎穴,也必闖上一闖。正是臨近晌午,先到緣來客棧去碰那接頭之人,再做打算吧。
東昌府隸屬山東承宣布政使司,境內三河縱貫交錯,京杭大運河連通南北,自古都是漕運發達之地。
一進得城裏,樓高路闊,商鋪林立,主路皆是青石板鋪就,鋪麵門廊大多圓木朱漆。熙熙攘攘的路人,各色服飾亮眼,彰顯得繁榮景象。
魏塵牽著馬,尋路人問了緣來客棧所在,便急匆匆地過去。到了東昌城西元寶街麵上,循著匾額號幡,找到了佇立在街麵中心處,偌大的“緣來客棧”。
這緣來客棧分店開遍大江南北,向來以賓至如歸的服務聞名,本是九流皆宜的投棧理想場所,不知從何時起,越來越多武林中人愛聚集於此,常滋事尋釁,尋常旅客害怕這江湖道道,都避而遠之。就這般,緣來客棧倒像成了專為江湖人開的。
雖說客棧的品流似降得低了,服務卻一直好得很。甫一見到牽馬而來的,門口的夥計就十分殷勤得迎上來,主動接過馬韁,遞給客棧的把式牽走。站三尺開外,躬身抱拳朝魏塵恭聲道:“大俠請,您是打尖還是住店?”也是緣來客棧的特色,不喊客官喊大俠,主要都是江湖中人來投棧的緣故。
魏塵又累又餓,也不管那些規戒,隨口道:“先給我備些吃食,另外我要先到你們客房找人。”
說話間,二人進到店裏。緣來客棧全國分店皆是統一規格,標準的五進大院,前廳建兩層吃飯打尖之所,後麵連著四進都是客房,分天地玄黃四等,最高等級的天字號房在最裏的院子,依次排列。
正是午間飯點,隻見前廳一樓的飯桌已是坐了個八九成。魏塵皺皺眉,夥計忙道:“客官若是喜靜,樓上還有雅間。”
“不了,你就在樓上給我找個偏靜的桌子吧,飯菜你替我點好,我先到後院去找人。”魏塵常年走鏢,雅間雖靜,卻看不到店裏情形,絕非鏢客首選。說完,丟了錠碎銀給夥計,後者捧手接過,應個脆生,便退下了。
魏塵進到內院,沿著門廊,直直穿過二進院黃字號客房,進入玄字號客房院裏。數著門牌,找到了接頭地點玄字三號房。
站在門前,抬手卻不敢去敲。長長的吞吐幾口鬱氣,一路走來,本是順風順水,臨近目的地,卻被劫糊翻了船,還擔上了道義。這開門與人接了頭,該如何交代?心中愧疚,令他已是無地自容,卻還要腆著臉,去求得他人的原諒與幫助。他畢竟隻是個內斂的青年,性子本就壓抑,這番可真是難為了他。
忐忑惶恐中,鬼使神差地手一抖,“咚”竟敲響了門。“嗨,水來火來總歸要來,怕甚!”心頭一鼓勁,傻愣愣地重重的敲起門來,力大的震得木門哐哐直響,不曉事得還以為是來要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