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年間。
十月末,北風寒冽,淮河兩岸已是冷得凍骨。鳳陽府往徐州的官道上,一列馬隊徐徐而行。
約莫二十來人,有騎馬的,扛旗的,都攜著刀兵,分列兩側,中間並著幾車箱子,一輛馬車。青旗迎風抖動,上寫著“徽嶽鏢局”
為首的是個虯髯老者,身著黑袍,裏頭罩著勁裝,背著一柄烏鞘鬼頭刀,腰身挺直,跨馬而行。左右兩側斜並著兩位灰衣漢子,中年模樣,皆腰懸雁翎刀。
“嘚嘚”前方一騎奔來,卷著塵土,老者揚了揚手,鏢隊停下來。。“籲”來人勒住馬韁,拍馬緩緩走到老者麵前。白麵魁身,肋下藏劍,是個三十出頭的青壯,一抱拳,說道:“總鏢頭,再有三十裏地,就到徐州府了,前邊不遠有個林子,我查探一番,不見有異。”
老者點點頭,抬首看看天色,已是晌午。略一琢磨,便道:“我等腳程,半日可到,兄弟們也累了,就先到前邊樹林略作休整。”邊說邊側首看了看兩邊的灰衣漢子,像是征詢。後者都不說話,也是點頭。
“嗯,泰然,前邊引路。”老者說道。那青年劍客應了聲,掉轉馬頭,徑自前行。老者再一揚手,鏢隊立刻又動了。
隻走一會,便看見官道蜿蜒而入的枯黃林子,青年劍客回頭示意,老者策馬上前,舉目望了望,微一晗首。
青年劍客當即衝鏢隊後方高聲喊道:“進樹林,休息,半個時辰後出發,小心鏢貨。”後麵的鏢師趟子手聽了,皆如釋重負,慢趕著引了車馬進了樹林。
幾十號人馬,便在這靠近官道的樹林裏歇了。這林子四處散落著秋黃,如畫一般。
鏢師們各自圍坐,捶腿按腰,扭動脖子,解解疲乏。取了幹糧填肚,水袋解渴。
青年劍客也拿了些,到馬車前,低聲道:“吳夫人小姐,我拿了些吃食,吃點吧。”“誒”裏麵傳出老婦聲音,半掀了門簾,接過食物,便趕緊掩了,裏麵道了聲“多謝周鏢頭。”竟不曾看到模樣,青年劍客笑了笑,便走開了。
這青年劍客正是南直隸徽州府赫赫有名的“徽嶽鏢局”的副總鏢頭周泰然,師承武當回龍觀,劍術非凡,行鏢十二載,未曾有失,才過而立之年,便已是鏢局第二把交椅。他喚作“總鏢頭”的黑袍老者,正是“徽嶽鏢局”總鏢頭王勝達,已過五旬年紀,本身還是黃山花刀門的內門弟子,一柄鬼頭刀,護鏢三十年,創立“徽嶽鏢局”,享譽南直隸,各省綠林中頗有幾分麵子。
周泰然與王勝達坐到一起,與那兩位灰衣漢子分食著幹烙餅,也都不說話,時間慢慢流逝。
突地,風勢驟大,卷起地上枯葉,亂舞在空中,如冥紙一般。“啊”不遠處傳來慘呼聲,王周等人騰地立起,側首看去,隻見旁邊七八個鏢師已經血濺當場,倒在地上不再動彈。眾人圍上前,見屍身下好幾個土坑,竟是一早就埋伏在地下,隻等人來。
不及多想,王勝達大喝一聲“聚攏,護鏢,注意腳下”,霎時,一眾鏢師便聚到一起,將車馬圍做一圈,各人神色極為戒備緊張。王周四人,也都站在圈內,抽出看家兵刃,護著馬車,各守一方。這會兒,時間仿佛凝固,葉慢慢落,落在頭上,身上,泥土間,留在空氣中的,隻剩凜冽的殺氣!
“呼”空中突然落下幾道黑影,一眾鏢師還來不及抵擋,“啊”有的還來不及叫出聲,便都倒在地上。其他人慌作一團,上下探望,也不見人影。
周泰然靈機一動,急吼一聲:“地下”,說著劍刃往地上猛刺,其他人見了,也紛紛效仿。王勝達更是高高躍起,翻身橫掃,鬼頭刀煞氣襲來,葉舞激蕩,灰衣二人也是雙刀狂舞,地上刀痕淩亂。
果然,“噗”連連破土之聲,隻見周遭圈裏,幾道黑影射出,“鐺鐺”擋過胡亂劃拉的兵刃,輕功展露,翻身落到一處。回身劍鋒劃過,追來的鏢師猝不及防,又倒下五六個。
隻這片刻,徽嶽鏢局的人馬,便已損失大半。隻剩王周四人,再加七八個有些資曆的老鏢師,聚在馬車旁,橫刀舉劍,呼吸急促,皆是殺的眼紅。盯著一丈前站著的十個黑衣蒙麵人。
“來者是哪座山頭?我徽嶽鏢局數十年來不曾怠慢各省綠林,若是手緊,直管招呼,我王勝達也不會吝嗇,怎地非要下此殺手?”王勝達多年行鏢,心地沉穩,語氣雖恨意盡顯,但話裏還是江湖。
“哈哈…”一票黑衣人聽了,你望我,我望你,肆意地譏笑,也不說話。
周泰然看他們怪異囂張,滿臉憤恨之色,欲仗劍殺上去,但被王勝達沉哼穩住,暫且忍了。
王勝達走上前,接著說:“爾等這是何意?不敢留下名號,甘當鼠輩?”語意有些嘲弄。
黑衣人都止了笑,中間站出一人,許是為首的,夾著劍雙手抱胸,毫不戒備,渾然不拿對方當做威脅。黑布蒙著臉,看不到麵上表情,但看那作態,必是輕蔑得很。
隻聽他冷笑道:“王勝達,你活到這大把年紀,就隻剩嘴上功夫了?哈哈。”說完又是一串譏笑。
徽嶽的鏢師們聽了,無不憤慨。王勝達更是老臉一紅,鼻孔喘著粗氣,吹的胡須亂抖。黑衣人隻顧接著道:“江湖中刀頭舔血的,看你武藝低微,能活到這把年紀也不容易,老老實實交出那兩母女,保不準,我放你條生路,退出江湖,回老家去頤養天年。”說完又是大笑連連,身後一群黑衣人也跟著起哄。
王勝達再是年老心大,聽了也是牙關緊咬,怒氣衝天,心想“果真是為那母女而來,定是那方派來的。”眼睛餘光掃了身側灰衣二人與周泰然,低聲道:“對方有備而來,善了不得了。這趟鏢關係重大,不容有失。一會我與肖家二位師弟與他們廝殺,泰然,你武藝高強,若尋得間隙,便護了馬車速速撤離”
這灰衣二人,正是王勝達師門黃山花刀門的同輩師弟,一母同胞的親兄弟,肖立,肖挺。兄弟二人聽了,一臉決絕,也是知道對手強大,但這趟師門有命,斷不會退卻。
一旁的周泰然也是熱血沸騰,行鏢多年,頭回遇到如此強敵,說不得要殺個痛快。隻是心底掛念家中妻兒,若能勝出,自是最好。所以王勝達計劃由他突圍,他也沒反對。
主意已定,王勝達鬼頭刀胸前一橫,擺開架勢,道:“鼠輩小賊,隻敢偷襲,狗尿布遮麵,伸出脖子嚐嚐你大爺的刀。”說完,嗖得欺身過去。肖氏兄弟也側身斜刀,隨殺過去。
一眾鏢師滿臉仇恨,死去的都是多年鏢局兄弟,情義深重。都舉起刀兵,群聲喝起,“啊,****的,去死啊”頓時殺聲陣陣。
黑衣人群也都凝神以待,擺起陣勢,迎殺過來。”鐺”王勝達與那黑衣頭領刀劍一碰,頓覺虎口發麻,回身撤了幾步,那黑衣人頭領卻是不動如山。”這廝使得八方漢劍,雖也沉重,卻怎麼也重不過我的鬼頭刀。卻有如此勁道。看來內力高出我不少。”不多想,再撤半步,鼓起內勁,躍起轉身,蓄力淩空砍下,想再與他拚一拚力,哪知對方卻不接刀,側身躲過,鬼頭刀砍在地上,留下深深刀痕。背後雞皮疙瘩驟起,心道不妙。趕緊就地一滾。躲過黑衣人反肘冷劍回擊。一招試過。自知難勝。心一橫,使出成名刀法,師門絕學”追魂刀”,霎時刀勢連連,如厲鬼追魂。密不透風。黑衣頭領心知此學,也不怠慢,連番閃躲,不與他硬碰。以待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