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下不過一會兒,段三千眼睛一睜,又起身了。
稍微舒緩一下就可以了,不可能真睡在這裏。他取出火折點亮一盞燈,將床麵被他壓出的皺褶重新鋪平,然後燈不滅,走到窗邊,手一搭窗沿,翻了出去。
這裏是二樓,不高,他單手掛在窗沿,另一隻手將窗戶關上,左右看了看,腳尖朝牆壁一蹬,身體落向下麵一棵略瘦的樹,下一秒手已經抓住了樹枝,然後再一鬆,落地。
一係列動作,幅度較大,牽引所致,傷口凝結的疤逐漸崩開。尤其是腹部,溫熱的鮮血正慢慢往外冒,段三千皺了皺眉,用一隻手按住,讓血不至於淌到地上,然後脫掉了腳上的布鞋。
而另一邊,小樹林,時間稍微往前一點。
月亮靜靜掛在天邊,模糊而晶瑩的月光實質般灑遍整片樹林,樹葉隨風而動。
青年站在樹下,麵前是一具赤裸的屍體。
他一身勁裝,背後負劍,看起來三十歲左右,五官棱角分明,額頭有一道老舊的傷疤。久久盯著地上的少年,他麵無表情,但眼角隱隱抽動的肌肉卻在說明內心的驚濤駭浪。
此時已經不見少女的蹤影,想必穴位已經衝開,離開這令她傷心欲絕之地了。
青年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隨後蹲下,將少年的身體細細觀察一番,重點摸了摸背上的刀口,又拿手指沾了一點粘稠的血液,用鼻聞了聞。
沒什麼明顯的線索,他迅速在四周搜尋,發現了不少打鬥的痕跡,然而並沒有什麼獨特的招式痕跡留下,隻能判斷出對方武功不深,畢竟那少年的武功也不深。然後還有一具陳明父親的屍體,看穿著隻是個普通農人,估計是個路過的,被爭鬥的人順手給宰了而已。
不過……他目光一凝,看到旁邊還有一堆被什麼壓彎了的雜草,形狀大致為人形。
他走近一些,撿起草上遺留的一塊碎布,細看之下,發現質地粗劣,模樣老舊,倒是跟這個中年農人穿的差不多。腦中瞬間閃過諸多念頭,奈何線索太少,理不出一條清晰的線。
青年稍微思索一陣,想到眼前的盤石城,暫時拿定主意,縱身一躍,真氣頓時鼓蕩全身,閃電一般,嗖的一下,下一刻人已在兩丈開外,一起一落,向林外飛掠而去。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小河清澈,波光粼粼。
一座飽經風霜的石橋架在河上,段三千躺在橋底,順口吟著另一個時空的詩句。他在等著誰,雖說有太多的可能性讓他等不到,但他還是願意等等看。
終究運氣不差,他等到了。雙手枕在腦後,遙遙望去,鱗次櫛比的房屋中,其中一棟正是他剛才住進的客棧,他刻意亮著燈的那個房間在深夜格外醒目。
而此刻,房間的窗戶被人緩緩打開,段三千眼睛微眯。
青年左右望望,似在觀察什麼,佇立一陣後,從窗戶躍下,麵前有一棵樹,他細細查看,發現了某處枝葉上的一些痕跡,不過僅此而已,周圍連一個腳印都沒有。
他輕歎一聲,負手沉思,時而抬頭看天,不語。
目的完成,該走了,段三千穿上鞋。抱著試試的態度,沒想到還真的避開一劫,也了解到了一些需要了解的東西,比如:眼下就已經有人在追查他了。
這確實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他隻有盡力而為,而目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躲起來。
同時也終於記起一個疏忽之處,沒有把林中的某些痕跡處理掉——可能剛穿過來,腦袋還有點迷糊。“人生啊,艱難啊……”隨口自言自語。
這一夜不長,很快過去。段三千隨便鑽進一個居民小院,沒有驚動主人,尋到茅房後麵,用一堆枯黃的桔梗將自己蓋住,徹底放鬆下來,度過了一夜。
醒來後,小心翼翼從桔梗堆爬出來,已是日上三竿,而後悄悄翻牆離去。
跟夜晚的冷清不同,此刻的城市已經蘇醒,頗為熱鬧。不止街道兩邊的商鋪房門盡皆大開,路上也擺滿了各種生意小攤,有人在靜坐等客,有人在高聲吆喝。
行人們走走停停,有的給孩子買了一根糖葫蘆,有的到麵攤坐下讓老板上一碗牛肉麵,還有姑娘剛從一間胭脂店中走出來。兩邊樓層內也傳出各種聲音,唱戲的、呼喚的、叫喊的,不一而足——人間故事,仿佛盡在此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