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孤月血染霜
第一章鸞鈴驚古道，浪子罹窮途【一】
時值秋日，飛花落葉，西風殘照。更顯得古道荒涼，一派蕭條景象。
到這時分，便是著急趕路的旅人也見不到一個，隻剩下些出外覓食的雀兒往那裹著淡淡煙靄的林間投去。
誰知便在此時聽得一陣“嘚嘚”地馬蹄聲，甚是急促。待得近前，才見得是一對壯年男女縱馬疾馳。細看那女子懷裏尚抱著一個繈褓中的嬰兒，和那漢子好似一對夫妻模樣。那漢子看著氣宇軒昂，甚是英偉，約摸三十上下年歲。隻是衣衫有些刀劍劃破的缺口，其上還有點點血跡，倒平添了些困頓景象。那少婦容顏當真美得緊，鵝蛋臉柳葉眉，即便蹙著眉頭也自流露出別樣風情。許是奔波日久，眉間稍有風霜之色。
這時那漢子稍勻馬速，轉過頭來對那女子道:“笙妹，還撐得住麼？再趕個二三百裏路便到陰山腳下。”那女子聽了，竟展顏一笑，道:“瀟哥，我不打緊的，倒是你身上傷口須得處置一下了。”那漢子對著妻子一笑道:“這些個小傷算得什麼，不妨事。隻是這兩天兩夜著急趕路，想是滿兒該餓了罷？再加緊趕得一程前麵有處鎮甸，今晚便在那裏吃喝些，順便留宿歇息一晚。況且這兩匹馬兒也該力乏了。”那女子聽得，心知是丈夫體念自己，才找這許多由頭。不由的心中柔情無限，滿懷深情看著丈夫，點頭應允下來。一時心裏思忖:“瀟哥待我如此，即便他不是天下絕頂人物，即便顛沛流離比今日還苦十倍百倍，我也無絲毫悔意。”隨即二人相視一笑，同時揮鞭抽在馬臀上。那馬“呲喇喇”嘶鳴一聲，便載著二人穿入道上的清煙裏不見了蹤影。
待得暮色十分，二人才見前麵有隱隱燈火，方才緩下馬來，不到一刻便進了鎮子。二人乘在馬上徐徐前行。這鎮子頗小，旅客行商本就不多，隻是給錯過了宿頭的客人提供些吃喝住宿方便。街上倒也沒有幾個閑人，顯得有些冷清。那漢子許是觸景生情，長歎了口氣，道:“想我葉雨瀟也算闖蕩江湖風風雨雨十年了，何曾料得到自己也有無處容身的一天，形同喪家之犬。不僅自己半生名聲盡喪，還累的妻兒受苦…”那女子聽了趕忙打斷他話道:“瀟哥你何須如此消沉自責，倘若不是為了我和滿兒周全你也不至於避著他們，況且隻要同你在一起，即便多苦我心裏也歡喜得緊。”說完便定定凝視丈夫，眼色愛憐深情無限。那漢子雖在夜裏似也能看出她眼中神色。心中不禁一暖，道:“笙妹，此生能得你青睞，下嫁於我。是我葉雨瀟最大福氣，死而無憾……”頓得一下有道:“隻是委屈了你，此番見到師傅，我定要請求師傅證婚，廣發喜帖，傳遍江湖。”那女子聽得，竟害羞起來，雙頰發燙，心中卻又是欣慰又是歡喜。隨即一想，又有些許擔憂道:“倘若師傅他老人家不喜歡我便如何？況且你我私許終身，如今滿兒都半歲大了，……師傅他老人家該不會覺得嫌棄我不知廉恥罷？”說完心頭忐忑，一時神色甚為無措，隻得用力摟緊懷裏嬰兒，才覺得踏實平靜許多。
那喚作葉雨瀟的漢子如何不曉得愛妻憂慮，便寬慰道:“笙妹你大可安心，師傅他老人家雖然在江湖有恁大名頭，但為人隨和，深明大義，最煩那些個繁文縟節。況且笙妹你賢惠溫婉不說，又生得這般討人喜，還生了滿兒這般招人疼愛的幼兒，師傅見了必定十分欣喜。咱們本是江湖兒女，又何必拘束太多。”正說著抬頭看去，再行不遠便要到了這小鎮盡頭。前麵正有一家客棧，攬客酒旗正自隨夜風飄舞。遂回頭招呼妻子道:“笙妹，便就在這家客棧停宿罷，想是滿兒也該餓了，順便歇歇馬兒。”那女子聽了也沒答話，想是一切任他做主安排。
那叫做葉雨瀟的漢子便催了催馬，與妻子一道向那客棧行去。才走幾步路便到了近前。早有眼尖的店夥兒急忙出來招待，見得兩人形象便知是武林豪客。當下加了些小心道:“敢問大爺和奶奶可是住店？”葉雨瀟早躍下馬來，正接過幼子扶持妻子下馬，隨口道:“整理一間上好客房，再置辦些上好酒菜，順道多備些草料與這兩匹馬兒。”那店夥兒聽了便趕忙進去吩咐，不多時便又出來一個夥計。葉雨瀟自那馬鞍旁摘下兩柄寶劍，又解開包袱拎在手上，便任由那夥計牽過兩頭馬匹徑直去了後院。隨後那店夥兒又跑出來，對葉雨瀟道:“這位大爺奶奶上房已清理出來，我這就帶大爺奶奶上去”。說著轉身頭前帶路。葉雨瀟便與妻兒一道跟著上去了。
這客棧占地不大，有些老舊，想是有些年頭了。許是處於荒涼偏僻所在，吃喝留宿之人也沒見著幾個。想是這時分都在客房休息。
上得二樓，店夥兒帶著二人徑直到最深處客房前躬身道:“大爺奶奶，這便是我們店裏最上乘房間，爺爺奶奶隻管歇息，酒菜馬上就送過來。還有需要的，大爺奶奶隻管招呼一聲小的便去置辦。”葉雨瀟攜著妻子進去房間，看了一眼，雖有些狹小，但也收拾的幹淨明亮。江湖中人平日裏風餐露宿都是等閑之事，又怎麼來挑剔這些。隻是覺得稍有些昏暗，想是店家精細慣了。小心扶著妻子坐下，順手將寶劍和包袱置在桌上，回頭對那店夥兒道:“還有燈麼？再拿一盞過來。”伸手到懷中掏出一錠約摸十兩的元寶順手拋與店夥兒，店夥兒手忙腳亂終於接住了，忙道:“大爺奶奶稍待片刻，我這便去拿來。”說完便要轉身離開，葉雨瀟聽了眉頭一皺，道:“小兄弟。往後見著我們隻管喊一聲大哥大嫂便成，莫再大爺奶奶的喊叫了。免得折了我們壽數。”那店夥兒聽了一呆，腳步便僵著挪動不開了。一時間心裏覺得堵得慌，差點哭出眼淚來。葉雨瀟似是能體會他這般心緒，又自懷裏掏出一錠十兩元寶，幾步跨到那店夥兒身前，徑直提起他手塞到他手裏道:“想是和小兄弟投緣，這些銀子便拿著，維持生計罷。”那店夥兒麵目青紅交替，胸膛起伏不定。猶豫的一陣，把銀子又遞給葉雨瀟，顫顫巴巴的道:“大爺…”葉雨瀟聽了用眼睛他，那店夥兒回過神來，道:“大……大哥，小的不能要你的銀子。雖然小的家裏貧困，但也知道誰的銀子都是拚死拚活賺來的，小的和大……大哥您無親無故的，如何能白白收您的銀子。”葉雨瀟聽了他話倒是一愣，想不到一家小客店的小夥計如此深明事理，倒是難得得緊。看這店夥兒也就二十歲左右年紀，當是還未成家。葉雨瀟便又將銀子遞他手上道:“小兄弟你切聽著，待會兒大哥有重要事情交代你去幫忙辦理，這錠銀子你盡管收著罷。”那店夥兒一喜，隨即又有些半信半疑道:“當真？”葉雨瀟看他臉上模樣，不禁莞爾一笑道:“自然是真的。”拍拍他肩膀道:“你大嫂與我都餓得緊了，還不快去拿酒菜與油燈上來。”那店夥兒愣愣點頭，小心用一塊油布將銀子包裹起來，揣到懷裏，撓撓頭對葉雨瀟“嘿嘿”一聲傻笑，方才急急忙忙帶上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