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月光入懷,有燈火紅燭對著空空落落的庭院,對著殘羹冷炙,對著來來往往臉色灰黑的仆役,氛圍有些怪異。
書翁端坐在正堂,桌案上擺著許多還留有墨香的詩詞,眼光黯淡心中無話。他看起來比剛剛還要老些,隻是因為上位者的氣質,掩飾了身上的脆弱和疲憊。
他看著風吹過廳堂,拂去那些客人曾今來過的痕跡;他看著仆役們壓抑地打掃著廳堂,彼此間交頭接耳時隻有對那新嫁娘的埋怨;他看著紅燭還在那裏燃燒,似乎是在嘲諷他一生功名太過順利,晚來卻馬失前蹄。他想發怒,想砸爛這塵世間所有破敗的,輝煌的,冷漠的,絕望的。
然而,他想起逝去的溫婉賢惠的妻子,想起那諄諄教誨他仿效聖人,踐行聖道的溫文長者們,想起那些歸仁向善的經典,就隻得將滿腔的怒火,化作了一聲無可奈何的歎氣。
他感到累了,是心累也是身體累。府中的少主人還在外麵焦急地尋找他的新嫁娘,書翁卻知道自己今日丟掉的東西,再也找不回來啦。
他的手邊,散落著幾多書卷。是今日敬致上來的詩詞,是無言的歡喜,是殘羹冷炙般的微諷。他像畫框裏風燭殘年的老朽,眼睛合上,嘴角帶著倦意,一般無名的心事,隨之湧來——
在一旁的管家默默守候,俯身不語,端茶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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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軒和宋甜興起而來,興未盡就歸,心裏不快,抬頭對天無白。
宋伯父也差不多如此,不過他還是在向主人們道上一句謝方離開的。
在之後的路上,由於是深夜了,雖然這座城市在夜裏也能燈火通明,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所有的街道都和長樂街一般熱鬧,所以歸家之途還是頗為順利的。
滿以為今日之事已經完畢的宋軒和宋甜,臥在屬於他們的轎子裏安眠。
忽然間,窗戶掩開,一團濃鬱得化不開的火蔓延進來,無聲無息。那是一團溫暖的火,明媚開朗而且——狷狂。馬與車夫都未曾察覺有何異狀,唯有宋軒和宋甜與她相望。
這便是今日逃婚事件的主角嗎?
宋甜瞪著圓亮有神的眼睛看向那個美麗的新嫁娘,正在那姑娘飄飄然之際,一句感慨將她打落雲間:“好漂亮的衣服啊。”
”小妹妹你以後也會有的啊。”她笑中帶著狡黠,“也許還要漂亮呢。”
她環顧左右,豎耳傾聽,忽然間將手指放在嘴上,抿嘴輕聲道:“我們來玩個遊戲好嗎?”
“什麼遊戲?”
“不許出聲。誰先出聲誰就是小狗,好嗎?”她的眼睛彎成了月牙。
“嗯.....好。”宋軒思量後點頭肯定。宋甜自然無不肯,撫摸著柔軟的嫁衣眼裏充滿了熱忱,心中隻想著能安安靜靜地穿上它,哪怕......哪怕馬上死了也甘心。
在安靜中,宋軒聽見從後麵傳來伯父的聲音。
“請問老爺,您有沒有看到過一個穿嫁衣裳的姑娘?”
“沒有。”
“真的.....真的沒有嗎?”
“老夫不擅長騙人,所以......從不說謊。”伯父的語氣很平穩,沒有盛氣淩人的感覺,正是因此,讓人無法不信服。
“謝大人。小的叨擾了,小的告退。”對於有官身在身的人,這些衙役也委實沒有辦法,便抽身離開,去檢索下一條街道。
等到他們的鳴金聲遠去,身旁那如火一般的姑娘才重重的呼了一口氣,望向宋軒和宋甜兩人心中也有些靈動——畢竟,是他們的長輩,幫自己遮掩了過去。
“你是......你是知州大人家的小姐嗎?”宋軒盡量假裝怯生生地問道。
“是啊。”那姑娘大大方方應了。
“那麼......今日你是逃婚了?”宋軒繼續自己的偽裝。
“是的。”彩兒姑娘點點頭,微笑時候露出了好多顆皓齒。
“那麼.....是什麼原因讓你逃婚的呢?”宋軒越發感覺自己像狗仔隊了,細細思量下這樣的行為是不對的,所以便把問題改了一下,“是因為你不喜歡新郎君嗎?”
“哪有。我和他呀,兩小無猜,私定終身,喜歡得要緊呢。”彩兒姑娘嘻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