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走上前去,血灘濕了他的鞋,他卻不害怕,也不在乎。
他自言自語道:“我來遲一步,讓你死在這裏了。”
他解下樹藤和布條,將趙麒裹在棉被裏,又道:“幸虧我來得及時,不然你便要死在這裏。”
他扛起棉被,點足躍起,飛入山林,瞬間沒了蹤影。
誰也不知道他說那兩句自相矛盾的話是什麼含義,更不知道他扛著一具血已流幹的幹冷屍體有什麼用處。
當然,也沒有人聽見那些話,更沒人看見他來過。
就算有人看見了他,也認不出他是誰。
就算有人認出了他是玲瓏書院的山童,也決不會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人,有什麼目的。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清楚他的來曆,那他一定是不幸的。
因為他的生活一定會被恐懼所占據,要是他把真相告訴別人,別人一定會認為他在說胡話,會嘲諷他神誌不清。
冬月二十二,陰雨綿綿,冷風潺潺。
江南多變的天,猶如迷了方向受驚的鳥兒。
西裏湖畔,月桂峰下,慕容山莊,講武堂內。
何琴和荊歌站在門前,看著這薄涼人心的細雨,一言不語。
短短數日,就像天堂地獄之隔,家沒有了,人沒有了,所有的一切都化作烏雲。
她們的父親都不知所蹤,他們的母親都遁入大牢,陪伴在她們左右的俊朗男兒都不知死活。
就連她們自己,也差點被蹂躪在地獄之中,再也不見天日。
仿佛一夜之間,命運剝奪了她們的全部,要將她們永遠囚禁在無形的牢籠裏,施以最痛苦的折磨。
落雨打落了些許梅花,梅花飄在雨水上打轉,像是精靈在冬日裏的歡快舞蹈。
她們已漸漸平靜下來。
因為她們同時懂得了一個道理,悲痛和憤怒無濟於事,冷靜和理智才能麵對。
忽然,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喊道:“何琴姐姐,荊歌姐姐!”
她們往連廊望去,正是慕容小清的女兒慕容曉若。
慕容曉若今年十二歲,紮著一頭烏黑的辮子,長得俏皮可愛。
十二年前,她的親生父母把剛出生不久的她裝在一個竹籃中,放在慕容山莊的門口,她的哭喊聲被老管家慕容鶴聽到,慕容鶴便把她帶進了山莊,成了慕容小清的女兒。
慕容曉若的到來,給死寂沉沉的慕容山莊帶來了久違的熱鬧和吵雜,活潑好動的她,總是纏著慕容小清,幼時嬉戲,後又學文練武,竟讓一直篤靜的慕容小清,沒休停地繞著她忙活了十二年。
但慕容小清和慕容鶴心裏都明白,與其說他們陪伴了慕容曉若十二年的成長,其實又何嚐不是曉若一直在陪伴著他們,讓他們在這漫長孤獨的歲月裏,得以有了莫大的慰藉。
慕容曉若跑到何琴和荊歌麵前,臉上掛著天真可愛的笑容。
她的笑容,瞬間便把她們沉重的內心融化了,仿佛在這陰雨綿綿之中,出現了一道明媚的陽光,溫暖而真切。
荊歌摸著她的頭,笑道:“曉若,怎麼不在屋裏寫字啊,被你娘知道了可要責罰你。”
慕容曉若哈哈笑了起來,眼睛都眯了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甚是惹人憐愛。
“我都寫完啦,今天隻有兩篇易安居士的詞,寫完我就來找兩位姐姐呢。”
荊歌道:“易安居士的詞妙得很,你寫的是哪兩篇呀?”
慕容曉若:“是《醉花陰》和《浣溪沙》呢。”
荊歌:“你隻抄寫可不成,你能背誦得出來嗎?”
慕容曉若努起嘴,道:“當然可以,我就先念那《醉花陰》: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何琴和荊歌一聽,一字不差,都笑著拍起手來。
慕容曉若又道:“我再念那《浣溪沙》:淡蕩春光寒食天,玉爐沈水嫋殘煙,夢回山枕隱花鈿,海燕未來人鬥草,江梅已過柳生綿,黃昏疏雨濕秋千。”
兩人拍手稱讚,都誇慕容曉若聰慧過人,學識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