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兵廬中。
原本占據了整個爐底近四分之三麵積的赤湖,已經擴大了範圍,將鐵水似的熔岩覆蓋了所有的空間,咕嚕咕嚕冒著氣泡,熱氣衝天。
斷斷續續,暴虐而沙啞的嘶吼從湖中升起,在四周嗡嗡回響。
兩道身影懸浮在湖麵,靜靜俯視著這一切,好似絲毫不受熔金銷鐵般高溫的影響。
符匡立在左側。他的模樣比起之前,顯得更加蒼老,皺紋疊疊,眼皮耷拉,似乎老得睜不開眼。
身上的衣服亦有條條焦痕,袖子更是少了半截,看上去頗為狼狽。
在他右側,則是一位黃衣老者,童顏白發,身形瘦朗,眼神矍鑠,幾乎與符匡呈兩個極端。
前者好似村中老農,後者則像高山仙士,得道全真。
其模樣,赫然便是白鹿山三靈君中的黃鶴,醉夕峰峰主,欒青罡、周穀的師父,亦是當初林尋拜山入門,以一枚古錢禹幣賄賂的黃衣長老。
“靈君,此番多謝相助。”
符匡雙手抱拳,巍顫顫的稽首。
“侯爺言重了。”
黃鶴側過身,避而不受,道:“鎮壓此獠,乃我白鹿山應盡之責,符家百代為此,應是我多謝侯爺才對。”
“啈...”
符匡長出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侯爺。”
黃鶴捋了捋長須,疑惑道:“究竟是何等大逆不道之輩,能在這萬兵廬中,瞞過你放出蹬龍?”
“一個本已死去的人。”
符匡沉默半響,才道,“是伏都師。”
“伏都師?”
黃鶴手一僵,“劍師伏都?”
“是他。”
符匡點了點頭,滿是褶子的老臉看不出表情。
“此人...”
黃鶴深吸了一口氣,道:“此人不是二十年前,便死在了羅浮山一戰中,劍宗天行劍親口...”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忽然收低,變成自語,“劍宗天行劍親口....親口...”
“哎!”
符匡歎息了一聲,搖頭道:“這其中,怕是有所疏漏。”
“縱是此人未死。”
黃鶴依舊麵露疑色,道:“二十年前一戰,六位王子皆薨,他所侍奉之大王子亦死於陣中。
如今羿王在位多年,他又何必出來興風作浪?釋放蹬龍?”
“此事...”
符匡眯了眯眼睛,忽然轉移話題,“靈君,我聽聞旬日之前,貴宗靈境打開,有霍亂之跡,不知何否屬實?”
“不錯。”
黃鶴沉默半響,終於點頭。
“那裏麵...”
符匡聲音忽提,又瞬間壓了回去,似是有所忌諱,輕聲道,“祂...祂可曾有所動靜?”
黃鶴雙眼微睜,定定的望著他。老者不閃不避,四目相對,都沉默了下來。
“多事之秋啊!”
兩聲飽含滄桑的慨歎同時響起,一抹黃光消失在爐中,唯留符匡一人佇立在熔岩翻滾的湖麵。
…………
轟!
天光微暗,頭頂陰陽爐蓋緩緩合攏。
“咳!咳!”
老者忽然以手捂口,彎腰咳嗽起來,聲音之大,動作之劇烈,好似要吐出肺葉。
足足十數聲,他才半直起腰,臉色慘白,指縫血跡斑斑。
“叱!”
他伸手一指炙紅的湖麵,粘稠的熔漿緩緩從中分開,露出一條空闊的甬道。
“咳!”
符匡又咳嗽了一聲,踏步往分開的湖中落去。片刻之後,便到了金色的湖底。
“吼!昂!人類...”
似是人語,又像是獸吼,在金色的熔漿中震蕩不休,卻不見獸影。
符匡不言不語,緩步踏上那塊已經半陷在熔漿中的黑色巨石,手握鐵索,徐徐拉起。
哐當!哐當!
清脆的碰撞聲中,浸泡在熔漿中鐵鏈緩緩上升,奇異的是依舊黝黑,不見半絲烙紅。
叮!
最後一截鐵鏈爬上黑石,末端連著一根鏽跡斑斑的鐵棍,頂端清晰可見的斷痕。
哐當!
符匡手一鬆,鐵鏈砸落在地上,他卻恍然不知,連續後退數步,毫無意識的開口,“果然...果然,截...”
“吼!”
正在這時,一聲驚雷般的怒吼炸響,熔漿翻滾,腳下的巨石開始搖晃,竟有上升的趨勢,好似底下壓著什麼東西,正在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