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能聽懂他們的話,看來魚人和人類也是同源,我在那個狂妄的魚人血液中已經知曉了一切。
我不慌不忙地坐下來,將那礙事的殘軀向前踢了一腳,然後閉目休養生息。
沒一會兒海溝裏又遊上來一群魚人,上次那個年邁的魚人看著身首異處的魚人厲聲叫道:“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是叫你們不要去招惹他嘛!”
“是布裏非要去的。”
“唉。”
我睜開半眯的眼睛,隻見那長老瞧瞧我又瞧瞧地上的屍體,拉長著臉無奈地說:“過去幾個人,把他的屍體收回來,千萬不要靠他太近。”
我看看地上的屍體,把它們撿起來像丟垃圾一樣朝著海溝上空的魚人們丟過去,兩個魚人趕忙向下一遊接住殘軀。
“是他先招惹我的。”我對那個被稱作長老的魚人說道,自己嘴裏發出海豚一樣刺耳的聲音,像極了走音的哨子。
“他怎麼會說我們的話了。”魚人們對突然說話的我感到很是吃驚。
那個長老看著我眼睛也驚訝地一睜,然後對其他人說道:“所有人都回去,以後都不準來這裏。”
說完,他們紛紛遊進了海溝。
我重新坐下來,水中還彌漫著剛才那個叫做布裏的血腥味,那些小魚兒在我眼前遊來遊去,看來他們也很喜歡鮮血的味道。我碰了一下那個胖乎乎的刺豚,它鼓成一個圓圓的氣球在水裏翻滾了起來。我笑了笑閉上眼,說不定會有一個好夢。
魚人開始更加恐懼我,那些孩子似乎也被他們的父母嚴格訓誡,我已經許多天沒有看到他們趴在石頭上看我喂魚。我的殘暴為我換來了更深的寂寞,深過這幽藍的海水。
不知過了多久,更或者多少個年歲,我開始對這些喂養小魚小蝦的生活厭煩透頂,我把那些趴在鐵球上的螃蟹和龍蝦一把抓住全部通通扔下海溝,那個給我帶來光明的水母早已死去,還有我的刺豚和鰩魚。這裏的生物已經更替到第幾代,我已經記不清了,似乎有個幾十代了。就連那些魚人們,似乎都已經換了一些光景。
我感覺我已經快被時間折磨成神經病,有時候不知道自己是活著還是死了。我又開始想那些問題,到最後,我得出了不知道是不是結論的結論:正是因為有那種罪責,人才會有心跳,正是因為我忘不掉前世,所以才會如此珍惜那種罪責。想到這裏,我的心忽然一下變得很平靜,我開始重新審視世界,周圍的風景亦在變美。於是我靠在鐵球上,感受著這美妙的心境。
忽然一個孩子哭著從海溝裏遊了上來,他看看我,直接趴到不遠處的石頭上痛哭起來。
我好奇地看著這個傷心的小家夥,絲毫不為破壞我這美妙心情而生氣,“請問是什麼事讓你這麼傷心?”
他回頭看看我,臉上露出驚訝,“你會說我們的話?”
“嗯,是的,我還知道雖然你在哭,可是你沒有眼淚。”他這種動作是不是也和人類有莫大的關係,沒有眼淚哭的時候卻捂著眼睛。
“你為什麼會被拴在這裏?”他望著我一臉的天真無邪,尾巴處的鱗甲不時閃爍著紅色的光芒。
“這個說來話長。”
“說來聽聽。”他仍是不依不撓,清澈的眼睛不時翻著白色的眼膜。
“那你為什麼哭呢?”我似乎想跟他執拗一下。
“我跟同伴吵架了。”他接著坐到石頭上,“說說你的事。”
他竟如此一語省略讓我很是無奈,看他一副準備聽故事的樣子,讓他失望我似乎又有些於心不安,“我的故事很長,有幾十年那麼長。”
“哇!”他張大著嘴巴。
“很驚訝吧,我知道你們魚人隻能存活五十年,但是我的故事要比一個魚人的壽命還要長,我生活在陸地…”我說著腦海裏想起那青青的綠草,那種淡淡的青草香味似乎開始傳入我的鼻中。
“陸地有什麼?”他聽到這個詞一下起勁起來,直接從石頭上跳起遊到我的跟前坐下來。
“陸地上有很多東西,有花、有草,有各種各樣的動物,小的時候我經常與父親去打獵,你知道兔子嗎?他們有長長的耳朵,毛茸茸的身體,就像海藻一樣,抱起來特別溫暖。”我開始覺得語言的匱乏,這個孩子根本就沒有體驗過那種觸感,我用手開始在地上描繪各種動植物的樣子。
他看著露出一臉的驚訝,仿佛在不停幻想著這些東西的樣子。
從這天起,我多了一個摯友,他經常悄悄跑到我這裏來聽我講故事,他也為我講起他所發生的趣事。我看著他漸漸長大,一轉眼變成一個能與我討論魚人哲學的帥小夥,但在那一刻,我的眼睛裏也閃爍過他的蒼老與死亡。
我是個不朽的生物,這是個詛咒,我如此堅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