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殘忍,但我的第一個念頭是擔心他死了。爸爸和徐子業的媽媽說話時,我記得她說徐子業的病是中期。我記得在網上看到的,中期的治愈率已經大大下降了,但能存活多久我卻不知道。不過中期應該比晚期好那麼一點點吧。
我起床後就跟媽媽交代我今天的計劃行程是一個人去電影院。關於我去看一個癌症病人的事,我覺得還是不要讓爸媽知道為妙。媽媽當然沒有懷疑,隻是她有些憂心忡忡:“以前你總和顧璿一起玩,現在顧璿出國了,你不能一個人吧?”
“哦,我明天約方晴。”我匆匆敷衍一句。我和方晴都是有些沉悶的性格,如果一起出去玩肯定會冷場。媽媽沒說什麼,我趕緊出了家門。
時間充裕,我坐公交車去徐子業的醫院。雖然有好幾天沒有來,但我對路線依舊記憶深刻。到了醫院門口我才想起來沒買禮物,就拐進了醫院旁邊的花店。
“要一束康乃馨。”我大致打量了這家花店一遍,似乎快要關門的樣子。店主是個老婆婆,也不知有沒有聽清我的要求,有些汙濁的灰白色眼睛透過鏡片看了我一眼,轉身拿了一張包裝紙,為我包起一束康乃馨。
我剛想接過,發現這束康乃馨病怏怏的,便要求老婆婆換一束。
“我們的康乃馨都是這個樣子。”老婆婆似乎很不耐煩的樣子。
我不希望送一個本來就接近死亡的人一束接近死亡的花,幹脆自己彎下腰在那一大桶康乃馨裏麵挑起來。沒想到仔細一看,這一大桶的康乃馨都是快萎蔫的樣子。
“算了,其他的適合送病人的有嗎?”
我打量這店裏一圈,花花草草看上去擺滿了整個店麵,可似乎根本沒有受到悉心照料。我有些惱火,最後我的目光落在一株玫瑰上。她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腳下的花盆也很難看,但是她本身卻是讓人眼前一亮的驚豔。
送玫瑰…我有些猶豫,但最後我還是指著她說:“婆婆,我買那一株。”
婆婆不肯給我包,這讓我訝異而惱火。我居然固執地和婆婆爭吵起來,好像非買下那株玫瑰不可。最後我抱著那個難看的花盆走出了花店。那個老婆婆最後妥協說:“賣給你,但不能讓她離開這花盆!”因此我懷裏抱著這個難看的花盆和美麗的不可方物的花,有些難為情地匆匆進了醫院。
我又站在了徐子業的病房門口。再一次看到徐子業,我居然能明顯說出他的不同了,他帶了一頂黑色棒球帽,臉色比以往更加蒼白。我猜他已經開始接受化療了。
這一次他懷裏抱著一把吉他。
我推門進去。徐子業沒有在彈,他隻是抱著,看著窗外。我進去時他什麼反應都沒有。病房裏另一張床是空的。
“徐子業…”我輕輕地喊。
他波瀾不驚地回過頭。看我一眼,了無生氣的一眼:“你好,夏小和。”
“你好。”我愣了一下,把玫瑰連同花盆放在了他的床頭,“這是給你的。”
徐子業明顯也楞了一下:“…玫瑰?”
“康乃馨什麼的太俗套了。”我尷尬地解釋。這個解釋在我看來怎麼都像是掩飾。
“很漂亮。”徐子業點點頭,“請坐。”
這次他試圖彎下腰幫我抽出凳子,我連忙攔住他,自己抽出凳子坐下。
在他臉上泛起一絲苦笑:“自從我得癌,我就什麼都做不了了。”
我決定不去理會這句話。看著他手中的吉他,我問道:“你會彈?”
徐子業點頭承認。“我是高中樂隊的吉他手,也是主唱之一。”
“好厲害,”我輕歎,“能彈一首嗎?”
他似乎思考了一會兒什麼,接著擺好了姿勢,朝我看了一眼,我立刻給他一個微笑。
他又低下頭去。我看到他的手修長而好看,盡管疾病讓它有些蒼白瘦弱。他的手輕輕向下一劃,好聽的音符流淌了出來。調子很低沉,有些傷感,仿佛這把吉他在掉眼淚。我靜靜聽著,仿佛我也能感受到他心裏的掙紮,但他一直忍耐著這些痛苦,在那一刹那,我仿佛都能懂。仿佛我也得了頑疾。
“別彈了。”我製止他的時候,他恰好彈奏完最後一個音符。
“我到這再也譜不下去了,”徐子業看著我,“這是我昨天才寫的曲子。”
不知怎的,我格外心疼他。“彈一些你曾經追女孩寫的曲子吧。”為了調節氣氛,我說。
“昨天是我第一次寫曲,”徐子業說,“原本醫院要求不可以發出這麼大的聲音,但是我媽媽去找了院長,所以對我通融了一次,”頓了頓,他接著說,“沒有吉他我活不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