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年三月,立政殿。
淡淡的藥味彌漫在空氣中,偌大的宮殿寂靜安寧,黃色錦綢的帷幔上,金色牡丹嬌豔盛開,襯著床榻上長孫皇後的臉愈加蒼白。黑發輕挽,斜斜插著碧綠色翡翠簪,鬢絲遮掩深陷的雙頰,眼神一如往昔般溫柔清澈不見底,眉宇間仍透著高貴端莊。她手握書卷,靠在枕側,似在思索,又似在歎息,“咳咳咳”咳嗽聲不時傳來。
“皇後!”江吟眉目糾結,神色慌亂,疾步轉身朝門口走去,“我去找禦醫。”
“落雲姐,”有氣無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伴著陣陣輕咳,無茗的臉依舊平靜,“喝點水就行了。”
江吟款步輕移到床邊。水如線狀從金色的壺嘴裏傾斜到金色的杯子裏,遞給了病榻上的皇後。
水從口中緩緩流下,嗓子清潤了些,無茗微笑拉江吟在床邊坐下,“落雲姐,就咱們倆,就別叫我皇後了,聽著別扭!”柔柔的眼光注視著江吟,“當日你要出家,卻被我叫進宮來,你心裏還怨著我吧!”
“若是怨著你,我又何苦來陪你!你雖是這大唐皇後,於我,卻隻是無茗啊!”江吟的眉頭結成一道鎖。
“落雲姐,便是我走了,你也不能落發!”無茗的眼睛清亮,微漾出波紋,似乎在等待江吟的保證,“你的心未死,如何長伴青燈古佛,咳咳咳…”咳得似比原來重了些,青色錦織的手絹捂唇,片刻沾上細細血絲。
“身體不好,何苦想這些,我去叫禦醫。”江吟起身,衣袖卻被一雙修長蒼白的手緊緊拉住,轉頭看見一雙堅決的眼眸,她輕歎了口氣,幫無茗墊高了枕頭。
“你還不知道是老毛病啊。一天也不知要咳個幾次,總不能回回叫禦醫,若驚動了陛下,便不好了。你也知道最近國事繁重,就毋再增他的煩惱了”語氣溫柔卻不容半點拒絕。
“你還是那麼固執呢!”江吟歎息地皺著眉。無茗的病,她最清楚,這幾年好一陣壞一陣,加上勞心傷神,身體更是一次比一次更弱幾分。
“你又何嚐不固執呢。”無茗笑著,一如往昔地溫和,“你我本是一類人啊,你,該是最了解我的。”
江吟看著那張被病魔折磨的日漸消瘦的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落雲姐,”無茗看著她,眼神中是無比的信任,語氣嚴肅起來,“我有件事要麻煩你,這件事隻有你來做我才能放心啊!”
“你何必這麼說,你知道我不會拒絕你。”江吟苦笑著。
“我知道,你是我的知己,是我的姐妹,你對我比對你自己還要好。”無茗微笑著,“我要你答應我,等我去了後,好好照顧我的孩子們。”
“別說了,你…”
“聽我說完。咳咳…乾兒他很努力,我知道他心裏壓力極重,他的父皇是天可汗,創造了一個太平盛世,他怕他做不到陛下對他的期望啊!可陛下卻不明白,總是偏心青雀,近來青雀這孩子也有些…”無茗一時說不出話來,憂慮深深鎖進眼底,“我怕......曆史會重演......所有的過錯由我來承擔就夠了,不要延續到下一代了。”
“不會的,不會的。”江吟柔聲安慰她,“太子和魏王都是好孩子,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