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曉銘東倒西歪的行走在偌大空無的街燈下,仿佛這個碩大繁華的城市對於此刻的他來說就一深邃的九宮格。那肆無忌憚的風呼啦呼啦的往他雪白的襯衫裏鑽,濃密的一頭黑發隨風飛舞。
其實在這濃烈的夏日根本不冷的,可是徐曉銘還是一個勁兒的把襯衫往胸前抓,以至於原本平整光滑的襯衫被擠出道道紋路來,而這紋路像極了蒼白老頭兒額上的滄海桑田。
初戀是最美的,然而對於徐曉銘來說那隻是一場致命的苦果。
電話鈴聲響起,是一首小虎隊的《愛》,鈴聲選用高潮版。
“向天空大聲說聲我愛你,向那流浪的白雲說聲我愛你,讓那天空看得見,讓那白雲看得見,誰也擦不掉我們許下的諾言;想帶你一起看大海說聲我愛你,給你最亮的星星說聲我愛你,聽聽大海的誓言,看看執著的藍天,讓我們自由自在的戀愛。”
也就這麼幾句,卻翻來覆去的在徐曉銘手機裏唱響著他那些酸澀的回憶。
打電話的是薑銳,徐曉銘的鐵哥們,後天性的流氓。
他倆的相識是在一僻靜小縣的國中,但關係並非如今這般友好,相反關係極度緊張。
薑銳的父親在那時是縣城有名的薑百萬,手下有一大批的色情行業。套用薑百萬的原話“錢是朋友幫忙賺的,一個人花的”,所以薑百萬在那時也是縣城黑白商界通吃的大腕。
薑銳原本也是一個品學兼優的三好學生,隻是剛一國小畢業,薑百萬便高瞻遠矚的為薑銳的前途塑身打造。
為了能早日幫薑銳拉通人脈,十二歲的薑銳便被薑百萬沒日沒夜的拉去參加各種大小宴請,以至於薑銳的課桌隨時呈現出一片空蕩。
開始時,學校還會為薑銳驚異的超標錄取成績而惋惜,於是組織浩浩蕩蕩的隊伍輪流對攻擊薑百萬的熊熊理想。
班主任說:“薑百萬呀,孩子從小抓起沒錯。但是孩子的夢想是不能強架於身的,如果一個人隻能按照給予的藍圖前行,索然無味。要投其所好……”
薑百萬不慌不忙的說:“下雨天你喜歡走山路,還是高速路?”
班主任雖有思索,但為人師表還是一五一十的說:“當然高速路。”
薑百萬笑笑說:“得了,人生無非如此。毛主席不是說過白貓黑貓隻要能抓著耗子的就是好貓嗎?”
班主任意識到中了圈套,也無奈厚著臉皮笑笑說:“這樣的比喻似乎不太恰當?”
“貓不是以耗子生存?那人不是以錢而生存?能有幾個比我薑百萬有錢?虧你也是讀書人,隻知道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事實上有嗎?如果有的話,你們學校全是讀書人,用得著我投資改造?”
班主任就這樣稀裏糊塗的敗陣,他哪能是薑百萬的對手,薑百萬可是黑白商道摸爬滾打中脫穎而出的精銳。
校長更不用說了,他能從學校裏刮油刮得跟一懷孕婆似的,以至於人們常私下議論他到底是怎樣把他那輛精致的小轎車開走的,沒辦法隻要他一坐下,肚子挺得實在是老高,根本看不清楚一米之內的路。薑百萬算是他重要的衣食父母,所以他是得罪不得的。況且他很明白全城也不隻他這一所學校,如果薑百萬敷衍眾人的善事遷移到別的院校,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從一踏入中學,薑銳便聞名全城。他是全城唯一能在學校為所欲為的學生。他沒有辜負薑百萬的重望,囂張跋扈。但他也是一奇怪的人,他從不對成績優異的人大打出手,反而替這些老實巴交的優才生挺身而出。
不幸的是徐曉銘從小家境貧寒,他覺得城市的人絕大部分隻知道厚顏無恥的顯擺,所以他對這喧囂嘈雜酒紅燈綠烏煙瘴氣的城市沒有絲毫好感,而令他有這種意識的原因,正好是出自薑銳的身上。而薑銳和他又鬼使神差的成了同桌,這不僅沒有濃烈他倆的感情,反而讓徐曉銘對薑銳的敗國形象急劇滋生,因為旁邊的薑銳時不時的吐出酒氣熏天的飛禽走獸蝦兵蟹將,那些昂貴食品對於徐曉銘那種家庭根本是望而生畏的,就連一王八恐怕徐曉銘的父母也得努力好幾個月。
徐曉銘每逢課餘總是唉聲歎氣的打掃著那些酒香型的山珍海味。
同學也總會開徐曉銘的玩笑。
“徐曉銘呀,你真福氣,天天麵臨著山珍海味,可謂秀色可餐呀。”
“還是你有福氣,不用逛動物園,不用逛水晶宮,隻要坐在桌位上就可以看到各類天南地北的飛禽走獸蝦兵魚蟹,著實省了一大筆門票。”
“見多了山珍海味的人,連打掃起來也那麼自然,簡直叫自然得脫俗。”
然而徐曉銘隻能癟起嘴角,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因為他那時是一個內向的孩子,他自己也覺得自己一個鄉下小野孩是和那些城市孩子是有一段距離的。在他的心裏隻有一個想法,就是不能辜負全村對他的期望,努力讀書做個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