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大蹲在一張太師椅上,兩排焦黃的鮑牙,緊咬著一根白玉雕鑿的煙袋嘴兒,神色如癡如醉,騰出的兩隻雙手,卻不緊不慢的填著黃煙葉兒,辛辣刺眼的白煙從他嘴邊吐出,嗆得坐在他身旁的阮寡婦眼鼻酸楚,一連打了幾個噴嚏,身體不住的後挪。擔貨郎高雄一邊瞧得不順眼,忍不住就想指責春大幾句,但話到嘴邊,不禁硬生生的又咽了下去。
磨鏡子的老奉好似怕凍的操著雙手,縮在太師椅上,懶洋洋的打了一哈欠,半暘半睜的睡眼瞄了一下在身前踱來踱去的孔學究,便向右側了側身子,假案小寐起來。南苑茶樓的茶博士柯即聽著“嗒啦、嗒啦”的腳步聲,不耐煩的壓了一口香茗,問道:“孔秀才,你總是這麼走來走去的做什麼?莫非家裏等有喂奶的孩子?”孔學究臉上一紅,忙解釋道:“學生家裏連女眷都沒有,又哪來的孩子?先生說笑了。”說話之間,走到左排最後一個座位上坐了下來,但臉上的焦躁不安仍一如既往。
瞎子阿乙將手中的胡笳調了調音,笑著對孔學究說道:“孔秀才,小老兒省得你要趕回學堂教書。你心裏著急,大家也都一樣急。不如趁著這工夫,讓小老兒拉上一曲‘蘇武牧羊’,給大夥兒調解調解心情,好不好?”孔學究拍手稱好,道:“阿乙師傅,這個故事學生曾經聽過。想那漢臣蘇武當年出使番邦,不料竟被單於當作人質,強行扣押。為了有朝一日能夠重返中原,蘇武忍辱負重,在異鄉苦熬了一十八年,這份胸襟當真是可歌可泣。”阿乙道:“蘇武一等就是十八年,咱們可隻等這麼一會兒,就耐不住性子了。那不也太差勁了?”孔學究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阿乙不再理他,雙手操好了胡茄,道:“諸位既有這份雅興,小老兒就獻醜了。”話聲剛落,忽的“咦”了一聲,雙手順著琴身摸了上去,那阿乙雖然雙目失明,但眾人的眼睛卻都雪亮,隻此瞬間,都已看出胡茄早已斷了琴弦。
阿乙顫微微的雙手摸了好久,終於摸到了斷弦的一端,然後冷笑一聲,衝門外揚聲道:“閣下既然來了,何必還要鬼鬼崇崇,藏頭露尾呢?”眾人隨著他的話音,齊向大門口瞅去,隻聽得門外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笑聲中一人闊步而入,走進大廳。春大“啊”了一聲,忙放下煙袋,從太師椅上跳了下來。阮寡婦,高雄,孔學究都不約而同的站起身形,柯朗手中端了一碗熱茶,一時間不知所措,就連一直打瞌睡的老奉這時也醒了過來,原先的睡意已不翼而飛。
阿乙兀自不覺,反譏道:“小老兒除了耳朵好使外,一雙鼻子也很管用,若不是適才嗅到了一股臭氣,怕是很難知道有人來了。”來人聽他言語不遜,卻也不以為忤,笑道:“說到鼻子上的功夫,這裏首推南苑茶樓的柯老板,你恐怕還輪不上屬。”柯即苦笑道:“不敢當。”乘機放下茶杯,站起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