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晚上的時候,先生將我喚了去,他把畢生所有的寶貝都給了我,說是寶貝,其實全是書籍,可他說這些書籍至少能保我在宮中安穩度日。

“宮中真這麼恐怖麼?恐怖到連先生你也怕麼?還是先生不要我了,所以不願陪我一起進宮去?”我央求先生陪我一起進宮,可他還是拒絕了。

“公主,入宮是不準男人陪的,今後的路隻有您自己走了。”

“怎麼走,靠這些書麼?”

“不,靠您自己,老夫隻能把知道的都告訴您。”“那先生知道什麼?”

先生頓了頓,將帳篷口的門簾拉下道:“公主,老夫問你,封你為後的旨是誰下的。”

我皺眉:“先生不是知道麼?懿旨啊,太後的。”

“可是老夫得告訴你,封後之事向來都該由王親自下旨,也就是聖旨!”

我默聲,漸漸有些明白先生的意思:“先生是說,麒王被太後控製了麼?”

“不,雖然太後有這意思,可麒王又豈是個簡單的角色,公主,麒王是珠華千餘年來星靈最強的帝王,若是他能當朝,珠華必將盛況空前,可是,太後在朝中根底極深,野心又大,麒王登基不過四載,要一舉殲滅她的勢力根本是難上加難,此次太後將您嫁過去定是想將您當一棋子養在麒王身邊,將來好為己用。”“可是帝峻是麒王的人吧,而我是帝峻的妹妹,她怎敢用我?”“公主,您錯了,當初蒼王爺的謀反一半與太後有關,可太後手腳極為利索,知道帝峻是麒王的人後立即就消滅了所有她與蒼王爺的證據,讓麒王連一點把柄都握不著,帝峻雖是麒王的人,可你還小,她以為隻要將你接入宮中嚴加調教,將來必定能派上大用場。”“難怪,他們會把後位套在我這個孩子身上。”“這也正是帝峻不願接旨的原因啊,他早已料及此事,不願你入險。”我一怔,想起帝峻白天的話語白天的眼神,心裏忽然悶悶的。先生輕歎口氣,又道:“公主,這天下就是一局棋,作為棋子的我們,惟有小心謹慎,審時度勢,因為下局之人若是處於下風還有用其他棋子搬回的可能,可我們是棋子,被滅就是被滅,沒有翻身餘地的啊。”我默默點頭,想起爹爹,想起柯善和母妃,甚至就連帝峻也不過是是麒王與太後棋局裏的一子而已:“先生,我不要當棋子,告訴我,如何才能逃開它?”先生歎息著搖頭:“公主,那就得看您自己了。”那晚我回去的時候,紫裳已在帳篷裏等我,她的身旁有個大大的包袱,包袱裏似是放著許多衣物。“這是你母妃生前為你做的衣服,峻一直都為你保存著,就連我都不讓動。”她笑著將包袱推到我麵前,我打開它,輕輕摸著那些衣服,勻稱的針腳,純熟的繡藝,每一寸都沾染著母妃的芬芳。“謝謝。”我情不自禁地說道。“是謝我,還是謝他?”她望著我。我咬了咬唇,問她:“他是不是很生氣?”她笑:“他不會生你氣,也不舍得生你氣,隻是今天喝多了酒,傷口有些複發。”我低下頭,抱著衣服不再說話。紫裳歎笑,伸手撫了撫我的麵頰:“你本不是個愛沉默的姑娘,峻說以前的你總愛笑,又愛亂說話,做什麼事都不經過大腦,時時都要人看著你,生怕一不留神就讓你闖了禍,可自從那天以後,你就變了……”她的聲音輕了下去,笑容裏浮出絲愧疚,離開帳篷的時候,她頓步又問了我一句:“你仍是不願原諒他麼?”我呆滯著,依舊沒有回話。之後的三天,我一直呆在自己的帳篷裏沒有出去,先生和紫裳時不時會來陪我,隻有帝峻,一次也沒有來過。啟程的那天,天空陰沉沉的,像是被蒙了一層灰。我沒有穿太後親賜的大紅喜袍,而是挑了件母妃為我做的粉色紗裙,那天是我第一次上了妝,我還不懂這個,是紫裳親自為我畫的,她畫的時候,我看見她的眼角有些晶瑩在閃動,我知那是淚光,今天一別,再見不知何時。走出帳篷的時候,在場的男性幾乎都有些呆楞了,念旨人更是睜大眼睛瞪著我,半晌才說,傾城啊!傾城啊!我看見帝峻已經騎在護送的馬上,他沒有看我,我也不再看他,轉身走進車轎中,前方一聲號響,念旨人的一句起真正讓車隊行徑了起來。我探出頭,最後望了眼軍營,又望了眼先生和紫裳,然後咧開嘴角,對著他們甜甜地笑了。紫裳一怔,終於轉過身哭了出來,先生也老淚縱橫,連連對我揮手說,去吧,去吧……車轎的窗簾是用紗做的,及地的紗,帝峻就走在車子旁邊,所以隱隱約約地,我可以看見他朦朧的身影映在雪白的窗紗上。再過沒多少路,我們就要真正分開了,從此以後,要見麵幾乎是不可能了吧,他一定還在生氣,氣我輕易接下了聖旨,從他冷漠卻又痛心的眼神裏,我都可以知道,可是那又怎麼樣呢?當初他殺爹爹的時候,我又何嚐沒有過這樣的痛心與失望?前方突然有了騷動,我不知何故,也沒那份心思去管,忽聽那念旨人亮聲地喊:“備弓!”我才像是突然間想起了什麼,急忙拉開窗簾向外望去。鷹兒,果然是鷹兒,是它為我送行來了,我微笑,突然又看見許多獸影從草原邊際走了出來,原來竟不隻是鷹兒,還有它的臣子,我以前的朋友全都來為我送行了。“鷹兒!鷹兒!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永遠也不!”我知道鷹兒是不會跟我走的,就像當初我不會跟諦聽走那樣,它是真正屬於草原的,真正屬於它的臣民們的。在帝峻的示意下,車隊放下戒備,在獸群的護送下靜靜向山脈走去,終於快到山脈的時候,念旨人停下車隊,轉身對帝峻說:“蒼王爺,送到這就可以了,接下來請放心地把娘娘交給我們吧。”我躲在車裏,聽他沉默半晌然後說:“好。”“回!”他已有了爹爹的英姿,一個手勢一句命令,立即,護送我的軍隊全都撤了回去,百馬奔馳而去,嘯聲漸漸消失。我垂眸,隻覺得心中悶地快要無法呼吸。車隊繼續前行,我也撩開窗簾看向窗外,這片草原,我曾來過,帝峻在這裏為我殺了獅,那條河流,我也來過,帝峻在這裏告訴我,珠華很美很美,任何人都不能忤逆他。原來,簡簡單單的草原,竟會飄散著我與他之間如此多的回憶,仿佛每一陣風裏都夾雜著他的聲音。於是,似是終於忍不住了,我猛一探出身子,看向方才護送軍遣返的地方,然後,我看見了他,盡管車隊已離開了很久,盡管其他軍隊早已全部返回,可是就在那方草坡上,我看見了他的白馬,看見他迎風站在坡頭,發與戰袍一起被風吹揚在半空,仍舊如當初一樣,飄逸、軒昂的不可思議。那一瞬間,我哭了,就像是要把我這一年來積鬱的感情統統都發泄出來一般,我望著他,流了好多好多眼淚,突然,我想叫他,這回是真的想叫他,可是才一開口,卻被湧出的淚水哽咽住了喉嚨。於是,我更向外的探出了身子,對著草坡上的他使勁揮手,拚命揮手,我不知他是否能看見,畢竟我們已離地太遠太遠,甚至遠到,似乎永遠也不可能再相見的地步。帝峻哥哥,對不起,其實,我從來都沒恨過你,因為我,根本就無法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