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嚐過獨領一軍的周知裕再也不甘心回到那種時時刻刻聽命於人的窘迫境地中了,以前身為騎將的時候還不覺得,等到自己單獨組建健卒前營、並最終成為五營指揮使的那一刻,他忽然感到,能夠說話算數的日子實在太棒了。哪怕現在健卒營隻剩寥寥數百人,他也想在這裏呆下去,而不是回到衙內軍去做一個看似地位很高、但說話沒人響應的左廂副指揮使。
好吧,就算隻有一半人願意跟著走,某也要當這個軍頭,某什麼都不要,隻要這個編製!而且,到了邊關未必就是什麼壞事,功名但在馬上取,立下軍功,不比什麼都強?某倒要看看,等某帶兵恢複營州,護得邊關安寧,重新讓草原各部臣服的時候,你們節度府還敢不敢撤去某的健卒營!大帥會不會高看某一頭!
趙在禮見周知裕在帳中踱步苦思,終於忍不住了,躬身施禮道:“指揮使,某也願隨指揮使赴邊,某相信,大多數弟兄們也同樣如此!”
這句話徹底堅定了周知裕的心,他點了點頭,立刻吩咐趙在禮寫信。他一邊口授大意,趙在禮一邊揮毫而就,不多時便給張在吉寫了一封信。周知裕是從小卒一路爬上來的典型武將,衝鋒陷陣、領兵沙場的本事有,讀書寫文的功夫就稀鬆平常了,他隻是這幾年來學著認了些字,能看懂軍中文書,是以寫信這種事情還需趙在禮這個讀書人出身的親衛幫忙,這也是他離不開趙在禮的原因。
這份信中,周知裕大談自己回到幽州後的生活瑣碎,什麼今日拜訪了哪位親朋,昨日與某某同醉,什麼家中娘子看上一塊好紗絹,正準備縫製幾件新袍子之類,其中更不乏風月之事。隻是在信末輕描淡寫的點了點當前幽州正在整軍的事情,最後告訴張在吉,雖然他周知裕本人也很擔憂邊關形勢,但鑒於資費糧草匱乏,想要節度府方麵在短期內發兵支持是不可能的,就連他自己,也是有心無力。
信寫好後,周知裕滴上蠟封,抬頭看著李誠中和張在吉二人有些猶豫。這件事情關係太大,按理說他更願意相信身邊跟了自己好幾年的親衛趙在禮,但一則自己使慣了趙在禮,須臾間還真有些離不得他;二則這次去見平州刺史,說話的分寸也要把握好,很多事情是必須讓張在吉自己去領悟的,決不能宣之於口、受人把柄。剛才聽了李誠中的話後,在這上麵他覺得李誠中似乎更合適。
於是周知裕終於道:“李陪戎,可願赴平州一趟?某有回信給張刺史。到時候張刺史若是問起,你就說某也心憂邊關,隻是暫時無力為之。在合適的時候,必會向大帥建言。”周知裕的話裏,在“合適的時候”這個字上明顯加重了語氣。
李誠中心領神會,接過信來塞入壞內。
周知裕又道:“此事關礙不小,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我想你應該清楚。”地方官員與軍中大將相互勾連,這個事情確實不小,李誠中自然明白,當下凜然應諾。
周知裕不放心,又叮囑道:“你自己一人前往,速去速回,千萬小心!”言罷,吩咐趙在禮帶李誠中下去準備。
李誠中略略收拾一番,帶上幹糧盤纏,接過趙在禮牽來的一匹駿馬,聽完趙在禮詳細解說了路徑後,便上馬準備出發。臨走時被趙在禮拉住馬韁,道:“李郎,我健卒營弟兄們的前程,可都指望你了!”
李誠中點了點頭,頭也不回的出營而去。好在他前世部隊上騎過幾次馬,當了群眾演員後演戲時也學過幾回,倒也堪堪能夠坐穩,不被顛下來,否則可就真的出大醜了。一路上漸漸習慣之後,他開始試著讓馬匹小跑,等天色減晚、趕到潞州歇宿的時候,雙腿內側都已經磨出血印子了。
現在就是與節度府爭搶時間,他倒是想連夜趕路,可馬兒受不了,所以隻能在潞州停了一夜。第二天天未亮,李誠中繼續向東而行,逐漸適應了騎馬奔跑。
當年在部隊上的時候,馬術教官是騎兵連的退役連長,後來演戲的時候,教群眾演員們騎馬的則是一家馬術俱樂部的教練,在馬術方麵的學問都是很高的,隻是李誠中能夠騎馬的機會不多,所以一直沒有什麼進展。此刻那些知識終於有了用武之地,李誠中便一邊騎馬,一邊回憶當年教官指點的竅要。馬術可謂一日千裏。等到了玉田的時候,他已經可以撒開馬腿飛奔了。於是他加快速度,趕往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