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椅上的男人一手支著頭,一手拎著酒壺,雙頰桃紅飛起,星目迷離,好像蘊在一層水霧間,朦朦朧朧,迷蒙流轉,彎眉如蛾月,不勝風流。
他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宮徽音,看熱鬧的人趁機散了。王主事哆哆嗦嗦,結結巴巴,吭吭哧哧,舌頭打了半天轉,終於連句求饒的話也沒敢吐出來,兩腿篩糠似的抖來抖去,半步也挪不動。
老道士轉過臉靠著牆壁,酒勁上湧,早就鼾聲四起。
“先生真是難請,有美酒,有明月,寡酒無味,你來不來?”
安宸逸揚了揚酒壺,一失手把酒壺摔了出去,滴溜溜滾到宮徽音腳邊。他扶著輪椅,吃力地彎著腰,努力向酒壺探出手指,身體驟然失衡,險些滾下輪椅。宮徽音搶先一步幫他扶住輪椅。
“霍侍衛呢?您怎麼一個人過來。”
“他,去拿酒了!”安宸逸有些誇張地把手一攤比劃著,“沒有酒了,我,讓他去買酒。”
他仰著臉望著宮徽音,濃烈的酒氣噴了過來,看來他已經喝了不少酒。
“您醉了!”宮徽音體貼地幫他撫平衣衫上的皺紋,低聲道:“我送您回去。”
宮徽音推著他的輪椅向外走去,剛走出一步,有人拉住她的衣袖,有些固執地扯了扯。她回頭,看見那雙明亮的眼睛,安慰道:“小嗯公子,我送王爺回帳篷,不遠,就在對麵,你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回來。”
“嗯。”
不太情願,還是把手指鬆開了。
走了不遠就能隱約看到王爺帳篷那點模糊的亮光,宮徽音加快腳步,安宸逸忽然抬手握住手閘,輪椅頓時卡住,宮徽音力道受挫,差點被輪椅絆倒。
“走錯了!”他的聲音像烈酒一般濃鬱溫醇,低低地伸進人的心底,綻出誘惑的花兒。
“往那邊,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離月亮最近的地方。”
墨黑的眸子盯著她,至深處的迷霧漸漸散開,露出最深處的澄明,宮徽音看到一輪圓月倒映其中。
所謂離月亮最近的地方其實就是蘆葦蕩旁邊的一片草坡,入夜寧靜,青草低拂,圓月升至頭頂,此刻晴空無雲,仰臉看去的確覺得月亮離自己很近,仿佛觸手可及。
安宸逸愜意地躺在草地上,舒適地伸展著軀體。
“你知道離月亮最近的地方是哪裏嗎?”
宮徽音指了指頭頂。
他吃吃笑了起來,隨手摸起一塊石子丟進不遠處的水麵,圈圈漣漪散開,震碎水中月影。
“那裏才是離你最近的月亮,近得觸手可及,偏偏你卻不敢動,一動它就碎了,當你不動的時候,它又映現出來,那麼近又那麼遠,觸手可及卻又永遠也得不到。”
宮徽音認真地看了看他的臉,努力辨別話裏的真偽,她想,這家夥真的是醉了。
他猛地抓住宮徽音的手,宮徽音本能地想要把手抽回來,卻被他牢牢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