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我知道你是要……東西給你……都給你就是了……嗚……不要殺我……救命!救命啊!”夏天不由苦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運氣,不過就是想繞近路穿過巷子吃個飯而已,這樣也能遇到這種事。夏天緊張得死死扣住手上單薄的盲杖,不敢發出一點聲響。此刻巷子裏的陰森他當然看不到,但光憑想象也能確認這點。除了哀求和呼救的女聲,還有衣物的摩擦聲,鞋跟踢在地麵的悶響,以及人體和什麼物體碰撞的聲音,亂七八糟的混在一起。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還是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再報警吧。夏天想著便想掉頭往回走。然而似乎有些晚了,從遠處隱隱蔓延過來的一絲血腥味和陡然拔高的尖叫後倏然的沉寂,都不約而同的表明了一件事。該怎麼辦?現在再拔腿跑掉肯定來不及,因為他肯定跑不過凶手,而且熱鬧的路段離這裏也很遠,那樣一來就絕對會被認為是目擊者,被凶手抓到隻有殺人滅口一途!可是不跑的話,要是被凶手撞上也會被先入為主的認為有發現……。進退兩難讓夏天在秋老虎正當時的九月底都出了一身冷汗,他已經能聽到某種器物在柔軟的布料上摩挲的聲音,凶手也許下一刻就會走出巷子看到自己。那麼……夏天略有些蒼白的麵孔上慢慢浮出一絲堅定,也隻有化被動為主動了!唇角微微翹起一個弧度,他加重腳步朝前快走兩步,先小聲再大聲的叫起來。“婷婷!婷婷你跑到哪去了,不知道你哥我看不見嗎?婷婷你別捉弄你哥了……婷婷你在這嗎?婷婷……”。一邊用盲杖點著地麵,夏天一邊凝神細聽附近的聲響,同時心念電轉。看來凶手是發現了自己,現在落在身上的視線就是屬於他的。但凶手沒有立即做出激烈的舉動,應該是認可了自己作為盲人的身份。凶手會怎麼處理?是選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會一不做二不休的再殺一個人?夏天也無從判斷。他隻能裝出一副在找人的模樣,瞪大無神的眼睛表現得茫然再茫然些。凶手大概是在端詳自己,那種極其有壓迫性的視線,即使不是他這樣看不見的人都能感覺得到。“婷婷!”夏天嘴裏仍然在喊著虛構出的這個名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胡亂打轉,邊朝著凶手腳步響起的方位靠了過去。“婷婷你在不在這啊,捉弄你哥很好玩嗎?”恰到好處的浮出一絲生氣的表情,夏天邊計算著兩人之間的距離,努力讓接近不至於變得突兀,又能產生交集。嗯,凶手看來不打算再生事,夏天攥著盲杖的手心濕漉漉的,全是汗。近了,近了……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跳得越來越快,仿佛要跳出來似的。盲人的第六感都非常敏銳,夏天離凶手越近,越發的感覺凶手身上的殺氣越重,這應該不是一場簡單的劫殺案,一般人的身上的殺氣不會這麼重。“啊!”。他輕輕撞過去的同時,手指在凶手的手腕上劃過,略微凹凸不平的圓潤物體,大約是串珠一類。借著抓住對方的手,夏天站穩身體,“不好意思啊。”“沒事。”對方含混的說著,想要越過他。“等等!”。夏天這兩個字才一出口,他就感覺凶手的全身都緊繃了,連帶著空氣都好象不再流動,一絲殺意從對麵傳了過來,刺得他脖子後的寒毛一股腦倒豎起來。不過夏天卻渾然未覺般的笑笑,“不好意思啊這位大哥,我想問下,這裏是四步巷麼?”。“不知道。”凶手敷衍的搪塞著,邊從他身邊走了過去。在那人經過夏天的身邊時,夏天鼻子皺了皺,假裝並不知道他的離開,還在朝著那邊問,“哎,大哥告訴我啊,我看不見這巷子叫什麼名字!難道不是四步巷?婷婷這丫頭也真是的,故意讓我往這來,明明知道我們要去四步巷嘛!哎大哥?大哥?人呢?”麵上依然保持著疑惑的神色,夏天內心卻笑了,對自己這一番表現十分滿意。凶手很相信自己什麼都沒看到,他也的確什麼都沒看到,不過沒人規定不能聽到或者聞到啊!裝著繼續找不存在的妹妹,他邊留意到凶手已經離開。是真的離開,凶手的腳步在巷子口消失,隨即響起的則是汽車發動的聲音。唔,說起來當時他依稀是經過了一輛汽車,應該就是凶手駕駛的這輛。夏天在心裏尋思著,又裝模作樣的等了一會,才猛地呼了口氣,心髒還在亂跳,腿卻一軟,直接靠在了冰冷的牆上。掏出手機報完警,他平複了一下呼吸,想要等警察來了再走,因為他覺得自己能提供一些可供破案的線索。夏天捏了捏手裏的盲杖,好象這樣才能讓他擁有最大的安全感。空氣裏的血腥氣漸漸的擴散開來,顯得有些過於濃重,他皺了皺眉,還是選擇留在這裏。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警笛聲總算由遠及近的響起,他才如釋重負的迎了過去。“來了不少人。”從幾輛車的熄火聲以及開關車門和雜遝的腳步聲裏,夏天得出了第一個結論。皮鞋踱在地麵的腳步聲很響亮,離自己越來越近,最後停在身前。“您不用試探,我看不到。”對於人們有時喜歡在自己眼睛前麵搖手來辨別是否真的眼盲的不禮貌的舉動,夏天已經習以為常,感覺到空氣的流動也隻是淡淡牽出一抹笑。“抱歉,我是刑偵一隊的林霞,剛才我的隊員給你添麻煩了。”一把清冷的女聲從另一個方向響起,大概是第二個停在身前的警察,“夏天是嗎?是你報的警?”“是我。”夏天坦然承認,他偏了偏頭,耳朵微微動了一下,“看來您的同事已經發現了屍體。”“嗬嗬。”林霞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麵前眼盲的報案人。看起來非常年輕,大概在二十歲左右。修剪利落的短發,露出對方飽滿的前額。模樣很普通,如果不是那雙漂亮狹長的丹鳳眼,扔在人群中都沒人認得出。更讓人覺得奇怪的是,年紀輕輕的,卻穿著一身和他形象極不搭配的黑色長袍。一幅文皺皺的老學究打扮,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是花城這座國際化大都市的年輕人。“很漂亮的眼睛,不過可惜沒有一點神韻!”林霞暗歎了一聲,確認他的確是個盲人。夏天給人的第一印象很不錯,當然,這樣也不能排除他的嫌疑。事實上,很多作案的凶手都能與報案人等同起來。林霞示意旁邊的隊員上前,才說:“夏天,你介意讓我們來給你檢查一下嗎?”雖然說的很委婉,但意思其實很明確,就是把他也當成了嫌疑人。換做其他人也許會生氣,憑什麼自己報的警還要被當作是嫌疑犯。夏天卻並不介意,在他這些年的生活裏,所遇到的比這難堪的事情多了。而且事情不是他做的,自然不會怕被冤枉。他安靜的任由警察來對自己做第一步的排查,表現的十分合作。林霞眼中閃過一絲好奇,在得到下屬表示可以排除夏天的嫌疑後,她出乎自己意料的也產生了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緊接著,她向夏天詢問了一些關於本案的信息。越是詢問,林霞越是驚訝。她實在想象不到一個盲人在看不到的情況下居然能把案犯現場描述得如親眼所見,不管是犯罪嫌疑人的大概身高,還是他具備交通工具的特征,都能一一描述出來,如果不是已經確認他是盲人的話不由得她實在不得不懷疑他根本就沒瞎。能夠在可能被牽連的情況下做出如此細心的觀察的夏天,卻是盲人,還真是有點可惜!“林隊長,我想這件案子不是簡單的劫殺案。”在回答玩林警官的所有詢問後,夏天還是打算把自己的感覺告訴她,他希望能夠對破案有幫助。“嘿!哥們!”夏天肩膀上忽的一重,應該是另一個警察搭了過來,他下意識的躲了一下,隻是沒能閃開。對方無奈又有些好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破案是咱們警察的事,你呀,今天遇到這麼大事也該回去好好休息壓壓驚,就別管閑事啦!再說……”這個警察的聲音小了下去,“也要看看管不管得了啊,一個瞎子……啊啊,林隊你打我幹嘛!”林霞的輕斥聲隨之響起,“齊魯,少胡扯,一邊去!”她有些抱歉的看向夏天,卻在見到他若無其事的淡笑。雖然齊魯最後那句話的聲音極低,但連自己都含糊的聽到了,一個對聲音往往更加敏感的盲人不可能聽不到。可是夏天的麵孔上卻連一絲尷尬都沒有,泰然得叫自己反而生出一些愧意。“夏天,你別聽他胡扯。”林霞難得不好意思的笑笑,“不過齊魯有一點沒說錯,案件我們會去查,你回去好好休息,我讓小餘開車送你回家,別想什麼,蒙起頭睡一覺。”夏天想了想,點點頭,“那謝謝您了,還有,如果讓我再聽到那種汽車發動的聲音,我能認出來。”之後他沒有再說什麼,他感覺得出,即使林霞,對此也有些不以為然。想想也是,警力就這麼點,還能把全市各種型號的汽車一輛輛發動給他聽?由小餘牽著他往車上走的時候,夏天的耳朵微微動了動。小餘開了車門讓他坐後排,又壞笑著問:“你是要去哪?隨便說哈,林隊今兒可是夠殷勤的。”“謝謝,送我到白雲北路32號就行。”與其走出去搭公交車,坐專車還是舒服得多,夏天也沒打算推辭。夏天轉過臉對著車窗,他看不到外麵是什麼樣的情景,但聽得到各種車輛穿梭來去的聲音,偶爾拉長的鳴笛聲,讓整個世界都顯得熱鬧而充滿了活力。就像林霞說的那樣,夏天與這樁案件幾乎毫無關係,他大可不必理會。他完全可以把這事當做是今天下班後的一點小意外,拋在腦後,隻想想晚餐該吃什麼。“到了,就是這吧。”小餘的話讓夏天回過神來,側耳聽了一下。攤子上鍋碗撞擊的聲音,附近居民家電視裏播放廣告的聲音,還有各式餛飩的叫賣聲,他點點頭,“謝謝你啊。”“不客氣,那我先走了,隊裏還有事呢。”聽著汽車發動,車輪摩擦地麵,漸漸遠去,夏天才邊朝飯店走去,邊慢慢摸出手機。